热烈庆祝蟠桃叔“食品厂”关门大吉

原来没有辞职前，在报社上班那会，因为报社效益不好，工资低，我不像某些记者还混个红包，搞个有偿新闻，拉个广告啥的。哈哈哈，就是这么藿香正气。我把自己说得像个圣人。可就算是圣人也要柴米油盐酱醋茶啊。于是乎，我搞第二职业，靠我勤劳的双手来挣钱。

比如说，写文章挣稿费。当然了，稿费低，我写得不勤。倒是刻桃核比较多，刻个菩萨呀，生肖呀，仕女呀啥的，做成手串戴着又好玩又吉祥。网上卖，谁要啥，我就刻啥。没有人要，我就歇着。

不知足，二〇一六年起，我还卖起了辣椒酱。我的朋友们叫它蟠酱，因为是蟠桃叔做的酱哦。

做辣椒酱是我们家族的饮食传统。离开故乡来西安后我多年不曾吃到了。后来有一天心血来潮，凭着技艺复原了一下，挺好吃，也就有了动力再做。后来根据自己的口味习惯和烹调经验做了调整，慢慢地，蟠酱成型了。

当时我单身，一个人住在长安的大学城，当时周遭还颇荒凉。坐在露台吃晚饭，可以看见远处的终南山。勤快了就烧几个菜，懒了就是馒头夹蟠酱。

婚后，蟠酱做给媳妇吃，也会多做点送朋友。比如苏州杨亚洲。

杨亚洲吃了，说我的蟠酱比我的文章好多了，还说可以考虑出售，生意做大了，销售量绕地球一个圈。

于是，地球上就有这个小小的蟠酱食品厂。

在微信朋友圈上卖。三十一瓶，两瓶包邮。自家锅灶，没法量产，销售量绕地球一个圈不敢想，只要有人买，就卖呗。从秋天一直卖到春节前。春节后就不做了，因为天气转暖，蟠酱不易存放，等邮寄过去也就馊啦。

有人不信，非说他在超市买的辣椒酱不放冰箱，大半年都不坏。哈哈哈，看来他是个小可爱，不懂世上有种东西叫做防腐剂啊。

■ 上海的钱老师拍的蟠酱照片

讲真的，做了蟠酱生意，才深感“生意良心事，得失存心知”。吃到人嘴里肚子里的东西，不敢胡捣鬼啊。蟠酱保质期短，要是和“某某某”比价格，也贵得多。没办法，蟠酱食材成本贵呀，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不敢用。我媳妇给我算过账的。其实一瓶下来，我挣不了多少，算不得好生意。

都说无利不起早。媳妇问我图个啥。

我说：我图为民服务情无价，我图蟠酱走进千万家，我图中华美食传天下，我图社会和谐添佳话。

我媳妇：好好说话！

我想了想说：我很享受这个过程。

做蟠酱是愉快的。我不是一个自信的人，有时候觉得自己无用极了。但是那么多人都说“好好吃啊，好好吃啊”，我就觉得我还是有一点点用处的啊。

我还是一个寂寞的人，可是有了这个小小的生意，结识五湖四海那么多可爱的人，我的生活也变得红红火火了。我贪恋这份热闹。

我喜欢做饭。有一个梦想，想开一个小小的餐厅。名字都想好了，叫“静餐厅”。因为我的妈妈，还有我媳妇的名字都叫静。我也希望大家静静吃饭，慢慢生活。

开餐厅这个梦想对我来说，有点大。压缩一下，压缩到一个小瓶子里，那就是做蟠酱了。

于是从二〇一六年起，每年一到秋冬季节，我都会做做我的蟠酱买卖，成了习惯。后来还没入秋，就有老顾客不停催问或者预定，都美死我啦，一一回应：秋天吧。

■ 北京的邱老师拿她宝宝做模特拍的图

二〇一九年，蟠桃叔食品厂又推出了新产品抢占小区市场了。

啥？卤鸭脖。

这年的暑假，我媳妇带闺女去南京玩。我没去，我要在家照看猫和阳台的西红柿。

媳妇从南京回来后，不想盐水鸭也不想鸭血粉丝汤，念念不忘的是上火车时买的一盒卤鸭脖，说如何如何好吃。说得我都馋了。我说：我给你做。

卤牛肉我常做，料想卤鸭脖也不难。试着卤好了，我媳妇说好吃是好吃，但是没有南京的卤鸭脖好吃。

我第二天调整配方，又卤，结果还是差点意思。我不信邪了，杠上了，又试，不断改进和调整。我媳妇那段时间呀就成了试百草的神农氏。

有次，我媳妇一吃，说：哎呀，老杨，好吃，好吃，比南京的还好吃。

■ 很可惜，找不到我拍的鸭脖图 ，网图代替吧

我的心里美地冒泡泡，再给院子的几个关系好的老师送去一尝，他们就喊：上美食群，上美食群。

上美食群是咋回事呢？

我住的西安石油大学家属院有个美食群，是专门发布美食信息的，比如说，张老师的老家在蓝田，有几十亩杏子，杏子熟了，张老师在群里发广告，于是满院的人都能吃到他家的杏子了。

有了这美食群，挺好，还挺红火，我想：对呀，我也玩一把。

做了十来斤，分袋装好，把鸭脖广告在美食群一发，一会功夫，全卖出去了。我挨家挨户送了过去。

口碑就出去了，第二天，吃过的还想吃，没吃过的听说又好吃又送货上门，肯定也想尝尝啊。还有些是熟人，当然会捧场。我的卤鸭脖就火起来了。

很多院里的老师说比市面上的鸭脖好吃多了。晚上看电视，一根鸭脖一瓶啤酒，赛神仙。

另外感到意外的是很多院里小屁孩也喜欢，冰淇淋也不要了，巧克力也不好了，就跟妈妈嚷嚷着要吃蟠桃叔叔的卤鸭脖。嗯，看来啃鸭脖要从娃娃抓起。

要的人多，家里的锅小了，不够卖，我媳妇还专门买了一口超大的压力锅送我，算是支援食品厂升级换代。

这下忙开了，都不好好上班了。一大早去批发市场买一大箱冰冻鸭脖，回家后化冻，清洗，打血沫，切段。炒料，熬卤水，下锅卤煮。出锅后马上放冰箱让肉质收紧，好，成了。用电子秤称重装袋。忙完就到下午了。紧接着就是送货了，一家一家地跑。忙得连轴转。

其实我这个人挺爱面子的，累点不怕，去送货多多少少有些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呢。你想，做了多年记者，和高官握手碰杯，和精英谈笑风生，突然身子一矮，为了几块钱陪着笑脸登门送货，这个落差还是蛮大的。

然后我就给我做心理建设啦。我就想，钱难挣，屎难吃，为了挣钱还能要面子？再说了，我这是体验生活哩。作为一个汉语写作排名进入前十（我自己排的，不服你打我呀）的一流作家，躲进书斋只能闭门造车。生活的小浪花都不曾激起几个，如何创作出打动人心的惊涛骇浪呢？

况且，报社说不定哪天就关门了。还不如尽早学点谋生的本事。等那一天到了，社长穷疯了，总编落魄了，老同事们都流落街头了，我就义不容辞要领着他们再创辉煌呀。哈哈哈，玩笑，我真是想多了。

这么一想，我就有勇气拎着鸭脖，敲开那一家一家的门了。

西安石油大学分南北两个大院，南院跑北院，北院跑南院还挺辛苦，院子的王红老师人太好了，为了支持食品厂的事业发展还把她家的高档自行车借给我了。

画家阿康是我的好朋友，他还专门画了《蟠桃叔送货图》，图中的我披了个猩红斗篷。哈哈哈，这是暗示我是贾宝玉吗？

■ 阿康的《蟠桃叔送货图》

我给这幅图配了文字：

骑着一辆单车，南院北院穿梭。

张家李家来过，原是货郎送货。

卖了两瓶蟠酱，售出三斤鸭脖。

味道真是不错，麻辣酱香风格。

你们吃了还买，我就继续忙活。

干劲又足又多，车轮风驰电掣。

留下潇洒背影，叔就成了传说。

第二年，也就是二〇二〇年，疫情原因，鸭脖生意不做了。当然是，这是外因。

还有就是，一来二去，“鸭脖王子蟠桃叔”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南北两个大院，我的熟人也越来越多，哈哈哈，真的不好意思收钱了。

主要原因是几位老前辈，多次苦口婆心地对我说：小杨呀，不要不务正业啦，好好写东西吧。你看你都拿不出个像样的作品，都不着急吗？你这年龄正是出成果的时候，你要是精力都放到灶台上了，有些可惜。小杨，要掂量一下轻重哩。

哦，对了，他们都爱啃我的鸭脖，但是他们依旧这样劝我。

我觉得老师们说得对，我要是不努力，就要跌出汉语写作排名前十了，那可不行。卤鸭脖生意咱是体验过了，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就收手收心吧。于是，激情退却，难再勃起。

倒是有不少老顾客老催，老催，特别是院里的秦老师，每次在院子见到我，就站住，笑眯眯地，只说俩字：鸭脖！

秦老师喜欢爬山，几乎每个周末都在秦岭。秦老师说在山上看着云海，吃着鸭脖，那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哈哈哈，蟠桃叔卤鸭脖，秦岭登山队指定食品。

我每次都对秦老师承诺：抽空，抽空。

抽空了大半年，才忙里偷闲为了秦老师专门做了一次鸭脖。给秦老师送去了几斤，剩下的在微信上一吆喝，三四分钟就抢购一空了。

爽。

二〇二〇这年，我终于下定决心辞职了，辞职后我并没有全心全意投入蟠桃叔食品厂这个伟大的事业中来。秋天来时蟠酱是按照惯例做了一些，而鸭脖就做了那一次。

我忙什么呢？其实也就三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做家务、接送娃，取快递。然后就是抽空看看手机，写写书稿。感觉辞职了比上班还忙，上班还可以摸鱼，在家确是无处偷懒耍滑。我的蟠酱食品厂呀，实实顾不上。

■ 我闺女小时候就给我的食品厂做过广告，哈哈哈

今年，眼看夏天一过秋天就来，蟠酱食品厂开工不开工，是个问题。我最近腰出问题了，在床上躺了好一阵子。我老婆的意思是，鸭脖不做了，蟠酱也停了吧，累得腰又疼了划不来。

我说：好吧。

我媳妇：我咋感觉你有些不情不愿的？

我说：确实有点舍不得。

花来了也有枯萎的时候，月圆了也有残缺的时候。万事有兴有灭。蟠桃叔食品厂带给了我一段宝贵的经历，也让我收获了很多缘分，这就够了，满足。

我的蟠酱秘方，我的卤鸭脖的老汤，我留给我闺女呀。闺女呀，这是一笔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请不要嫌弃哦。

感谢这几年来的每一个顾客，谢谢你们真金白银的支持。

忘不了我曾经拥有一个特别牛的蟠桃叔食品厂。

哈哈哈，热烈庆祝蟠桃叔食品厂关门大吉吧！

作者 | 蟠桃叔 | 工艺美术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