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本聪：考 试

我教小学毕业班许多年，到了学年末，教育局举行小升初统一考试，把学生带到规定考点去。小考，虽然和中考、高考不是一回事，但也是非常严格的考试了。编排座位、校与校之间的学生交叉坐、单人单座、一前一后两个老师定位监考、教育局派出官员巡视。考场纪律悬在每位老师学生心间，半点也不能马虎。一出事就是大事情，就会在教育这条线引起轰动。监考老师都小心谨慎，按照考点主任安排，遵照执行考试纪律。只是在学生这一块，仍然会有预想不到的故事发生。

那时候交通不方便，到了考试的时候，老师安排好，反复交代，几点以前同学们要赶到考场集合，不得有误。请居住在一个片区的学生约一约，走一路。还请家长提醒一下孩子，几点钟了，该起床了。学生盥洗后，带好考试用具，甲叫上乙，乙叫上丙，在晨曦中向目的地走去。考试开始，忽然发现一个姓叶的学生没来，怎么搞的？昨天一再强调，老师急慌了，骑上自行车去叫人。半路迎到这个学生，原来是睡着了。这样严肃的事情，他竟敢睡着了！等把学生驮来，考试已经进行了半小时。

那年月还没有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升初中要凭考试分数录取。分数达不到，回去补习，再读一年六年级，下年来参加考试。考试下来，这个学生真的没考上初中。他父母来跟我说，要给小娃再补习一年。改革开放初期，学校管理制度不完善。只要六年级班主任说可以接收，那就接收学生来读书，学校也不过问。我还继续担任下一届毕业班的班主任，叶学生要补习，满足他的要求，反正教室里不缺桌椅。多个学生也是教，少个学生也是教。第二年，这个学生考取了初中，后来考上大学，历史系毕业，在政界发展，做到州一级的官员。

考试是学生人生中的大事。带学生出去前，老师的心悬着，学生的心也悬着。种庄稼，一年两茬，这茬庄稼欠收，还有下一茬。即使是今年欠收，还有明年，希望并不远，就在前头。考试和这不同，从一年级读书到六年级，两千多天的听课做作业，就这么几个小时决出胜负。分数张榜公布出来，白纸黑字，你是正数第一名，他是倒数第一名，虽然都叫第一名，但多一个“正”字和“倒”字，天壤之别。谁被录取，谁不被录取，不是人说了算，是考分说了算。

所以，考前老师要抽出一个下午的时间来做学生的思想工作，专门强调。语文老师强调，注意事项一二三四；数学老师强调，注意事项一二三四。校长接着来，教导主任接着来，重视程度，无与伦比，没有一件事情比小考更重要的了。我经常会给学生讲这样一个故事，教育同学们，要高度重视考试，不能随便。

以前，有个书生上京赶考。考试完毕，卷子交上去。主考官阅卷，发现试卷上写字潦潦草草，反手一丢，把试卷丢到蚊帐上面去。书生在京城等呀等，渴望着能等到榜上有名的好消息。放榜的日子，书生在榜前左看右看，没有自己的名字，沮丧地回乡去。到了冬天，就要过年了，主考官拆蚊帐下来洗，怎么上面有张试卷？现在时间充裕，有闲心，仔细读起来，越读越觉得考生文才惊人，完全可以放到进士那个档次里。可惜，阅卷结束，大雨过了三秋田，一切都晚了，一切都完了，赶不上了。

我用这个故事来教育学生，书写要认真，答卷要认真，考试要认真。答题完了，要检查，不是检查一遍，至少要检查两遍，甚至是三遍。把会做的题目全部做出来，做正确，不遗漏。许多学生，把老师的话放在心上，落实到行动中。也有的学生，不把老师的话放在心上，风过马耳。一张姓学生，把作文写在草稿纸上，卷面题目回答完，没检查，喜滋滋收了试卷，噔噔噔跑上去交给监考老师，离开考场，跑回家吃饭去。来到公路养护队的地方，忽然想起，糟了，作文还在草稿纸上，没誊写到试卷上。考试纪律规定，草稿纸不作为卷子，上面的答案无效。张学生急出一身冷汗，赶紧跑回去。来到考场门口，监考老师已经收完试卷抱着，准备回办公室装订去了……这个学生现在是个建筑工人，他女儿在我们班上。我又把他女儿教了读中学，大学毕业，在一家公司上班，可她爸爸的遗憾一直留在我心中。

考试作文不能照抄，当然平时作文也不能照抄。照抄作业也好，照抄作文也好，是学生之大忌，也是老师最反对的。有一年，我带学生出去参加小考，事先对这个问题，已经作了强调。按照阅卷规矩，一旦发现学生作文照抄，以0分计算，30分的作文分全部扣除。语文科目少了30分，毫无疑问，你的试考砸了，录取的希望没有了。一个姓王的学生，违规犯错。那张试卷的作文是全命题：记一件有意义的事。王学生发现，课外阅读题给的短文是《登山》。答完基础题，他灵机一动，这不是一篇现成的作文么？自以为聪明，把阅读题《登山》的短文抄下来，当做作文，第一个交卷走出考场。

回家的路上，我询问学生考试情况，特别是作文，王学生把这个情况讲出来。我说：“张某某，出问题了，出大问题了，你今年很难考上初中。你以为阅卷教师是蠢货，这一点都发现不了？一旦发现，你的作文就会记为0分。何况你的数学成绩还不拔尖，即使拔尖能考满分，语数两科考分加起来，录取初中的可能性也不大。考试要按老师平时教你们的去做，不要偷工减料，老老实实，踏踏实实，不要走捷径。要记住，读书学习，看似最笨的办法，往往是最好的办法。”这个学生真的没能考上初中，现在是个菜农，在河边栽着好几十亩红葱，日子过得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