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工欠薪的“尾款怪象”

华说

年底照例有很多事情要忙，其一是忙于结账。因为中国人的习俗，是“过年不欠债，欠债不过年”， 年底的这段日子，于是乎成为各行各业清账的时间窗口。每到这个时节，农民工的“欠薪”问题也因此会如期地成为社会热点的一时之选，令朝野上下为之操心，年复一年。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农民工的“欠薪”，也各有各的原因。有老板故意赖账跑路的，有企业经营不善无力支付的，也有被别人拖欠的……五花八门，不一而足。这里要说的，是发生于建筑领域的一种欠薪现象，舆论称之为“尾款怪象”。所谓“尾款怪象”，是说在工程项目施工期间，农民工一般都能及时地领到工钱，然而，工程项目一旦收尾或者竣工，最后一笔工钱突然被以各种理由拖延，不容易拿到了，最终引发群体性的欠薪案件。

且看一个真实的案例，来自新华社的一篇报道，非常的直观，援引如下：

2020年12月31日，在江西省南昌市劳动监察部门的帮助下，48岁的张秋生终于拿到了被拖欠将近一年的工钱。与张秋生同一天收到工钱的，还有11名曾与他在一个工地工作的工友。

2019年6月，来自江西省新余市渝水区水北镇伍塘村的张秋生与几名同乡工友来到江西省南昌县一建筑工地从事贴砖工作，一直做到2020年1月结束。但事做完后，工钱却没有完全付清。“2019年的工钱老板付得很快，但就是最后的将近1万元一直拖着不付。”张秋生告诉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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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秋生说，在他的打工经历中，这种情况已发生过多次，最后一笔工钱总是会被拖延好几个月甚至一年，“有时候我们也不知道这钱到底在哪卡住了”。

当一种现象长期存在，并且反复发生，则其之出现，必有内在的逻辑，即所谓“理由固然”。那么，发生于建筑领域的农民工之“尾款怪象”因何而起，其之“理”在何处？

“尾款怪象”发生于建筑行业而不见于其他领域，表明着这一行为或者现象的出现，必然缘起于建筑行业独有的运作方式。那么，建筑领域有什么别的行业所无的运作方式？回答是，层层垫资施工。

在国内建筑行业，“垫资”施工近乎行规，极为普遍。所谓“垫资”施工，是指承包人(建筑企业)利用自有资金为发包人垫资进行工程项目建设，直至工程施工至约定条件成就或工程竣工后，再由发包人按照约定向承包人支付工程价款的一种施工方式。因为工程项目涉及的建设资金往往庞大，作为总承包商的建筑企业向分包公司发包的时候，也会要求分包公司“垫资”施工，而分包公司又会向下游的材料、设备等供应商赊账，也即是供应商也在“垫资”……以此类推，建筑行业便形成了层层垫资、赊账的格局，环环相扣。当开发商或者业主将工程款拨付之后，从总承包商到分包商到供应商的整个产业链的款项支付随之展开，层层传递。

一般而言，工程款是按工程进度拨付的。不难明白，如果在施工过程中不按照约定及时支付农民工的工钱，农民工消极怠工，必然拖慢工程进度。对承包商而言，这不仅影响其及时拿到工程款，更面临着违约风险，代价高昂。此时着急的是“老板”，因此“工钱老板付得很快”。但工程竣工或者进入结算阶段之后，农民工的活已经干完了，最后一笔工钱发放及时与否，着急的是农民工，而老板则无所谓了，拖延不付之下，“尾款怪象”随之发生了。

问题还在。为什么“尾款怪象”发生在农民工身上，而不见于承包商与下游供应商之间？愚以为，主要是承包商与下游供应商往往是长期的合作伙伴关系。这一次“拖欠不还”，那么下一次就无从赊账。而农民工是随着工程项目走，流动性大。建筑公司这次雇佣的这一批农民工，下一次用的是另一批的农民工，因而拖延不付代价较低。如果这一解释正确，那么可以推断，拿项目时断时继的小分包公司或者个体老板，“尾款怪象”出现的频率较密，项目任务饱满，与劳务公司有着长期合作关系的大型建筑企业，则不会有此行为发生。

2021年1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