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集宁旧事》（下部）连载——第三十七章

作者 林艾

自从刘宴雄与小薇伦乱的事情被贺赢馨抓住以后，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彻底破裂。刘宴雄不回家，就是回来贺赢馨也不要他，刘宴雄便住在了单位。随着社会的进步，男女这种事情不像“文革”初期那样就像犯了死罪似的，走到哪儿都有人指着脊梁骨说三道四。如今男人、女人事业一旦有了成就，明铺暗盖的事情层出不穷。就像影视明星为了体验生活，几个月甚至几年厮守在一块儿，干柴哪有不见火的。刘宴雄豁出去了，贺赢馨要是不想过随她的便。男女这种事情民不告，官不究，单位的领导也像耳朵塞上了棉花、眼睛糊上了鸡粪一样，假装没听见没看见，不管这狗扑耗子的事情。

贺赢馨顶着社会、学校的巨大压力，继续尽好教书育人和拉扯孩子的重任。社会上的势利眼真不少，你有一个好老公，众人把你捧得像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不知道啥时候有求你。表面讨好，实际妒忌。一旦你的老公有了外遇，便说其老婆没魅力，第三者乘机而入。反正男人们杀人放火，都是女人们的过错。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身上的疤痕当事人最清楚。

夫妻双方就这样冷战了半年，贺赢馨一纸把刘宴雄告上了法庭，要求判决离婚。在此期间，亲朋好友们多次劝阻，看在孩子们的份上就忍了吧。刘宴雄的意思让她看着办吧，贺赢馨说我看见他就恶心。夫妻的感情已经到了水火不相容地步，一旦矛盾激化闹出人命两败俱伤。经过法院调解两个孩子由贺赢馨拉扯，刘宴雄每月负担儿子的生活和学杂费八百块。两间半平房归贺赢馨所有，刘宴雄就等于净身出门，这回他可成了真正无产阶级，一无所有。

家庭破裂往往都是女人的不幸，别以为离了就彻底解脱了，实际情况远不是这么回事情。孩子们的抚养教育，尽管有父母帮忙照应，但隔着辈分不好管教，说轻了当作耳旁风，说重了扭头就走。大虎还比较懂事，二虎却像摆脱了羁绊的野马四处流荡。回到家也是经常和姥爷、姥姥顶嘴，这让贺赢馨很生气，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便是：“找你那咯刨老子去！”

二虎呲牙咧嘴地说：“是你把他赶走的，让我去哪儿找？”

贺赢馨说：“难道我白凭无辜赶跑的，他做了那么多的坏事，你不知道吗？”

“不就是交了个女朋友，多大点儿事儿呀？”

“你怎么和你老子一模一样的牲口。”贺赢馨上前给了二虎一个耳光。

二虎把脸往前伸，“打呀，打不死，你就不是我妈！”

贺赢馨收住了手，十多岁的孩子快跟自己一般高，打骂已经解决不了问题，这可怎么办呀？她真是束手无策。

麻烦的事情还在后边呢？四年级的二虎开始逃学，流荡在社会上惹事生非。由于弟兄俩的身高、相貌、话音一模一样，二虎做错了事情，往往赖在了大虎的头上。

一天下午正在上课，校长领着一个老农走进了教室。老农指着大虎说：“就是这个学生糟蹋了我的西红柿。”

校长问：“你偷吃几个就行了，为什么还要连根拔起？”

大虎说：“我没有做过这种坏事呀？”

老农说：“都被我抓住了，还不承认。我想揍你，觉得你还小，便来学校让老师们管教你。”

女班主任说：“肯定弄错了，两个孪生兄弟长得一模一样，可能是他弟弟做的事情。”

校长便把老农领进了办公室，贺赢馨一个劲地给老农赔礼道歉，并表示赔偿老农的损失。

老农听说孩子是单亲家庭，收下了贺赢馨的补偿费，便原谅了他们。

老农走了以后，校长严肃地对贺赢馨说：“你要管教好这个孩子，再这样发展下去，刘二虎会走上犯罪的道路。”

贺赢馨气得浑身发抖，脸色苍白的离开校长办公室。校长说的没错，但她一个妇道人家，眼看着一天比一天长大的儿子，道理听不进，武力征服不了，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件事情没过多久，大虎在街上被一个卖杂货的掌柜拦住了，说是昨天偷走了商铺外边摆放的炉盘。大虎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原因，便向人家解释怎么回事情。人家根本不听他的辩解，便把他拉到了桥东派出所。

派出所长传唤孩子的监护人贺赢馨，她给人家赔礼道歉，又原价赔偿了人家的炉盘，派出所才放大虎回来。

一个月后的一天，大虎在放学的路上，无缘无故被一群小瘪三打得鼻青眼肿。说是大虎打过他们其中的一个弟兄，他们是为此事教训他。

贺赢馨欲哭无泪，二虎隔三差五便惹是生非，这个天打雷轰的孽子，不是当妈的诅咒他，啥时候他死了，这个家就平安了。

晚上睡下后，大虎在被窝里偷偷的哭。贺赢馨听到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儿子。作孽的二虎不是去了同学家，就是去了姥爷家。反正做了坏事便躲在外边不回家，就是回来脸皮都比墙皮厚，骂轻了不管事，骂重了嘴比铁都硬。她拿起棍子，他比兔子跑得都快。家里如果没有个强悍的父亲，很难管教不懂事的儿子。

刘大虎经过三番五次地折腾，性格变得极为内向。学校家里除了数理化，就是不说话，整天像个木头人似的呆在书本里，与同学们也不来往，就像人们所说的自闭症一样。人们只能从表情上能分辨出谁是老大，谁是老二？那个眼睛忧郁低着头的就是刘大虎，那个贼眉鼠眼，东张西望的家伙肯定就是刘二虎。

贺赢馨仿佛觉得这两个孩子来到人世就是制造灾难的，没生养儿子以前，他们夫妻在阿拉善度过了几年相对平安的日子。随着他们的到来，罪恶的余孽便降临在这个家里。先是刘宴雄搞破鞋，后来又携破鞋离家出走。然后二虎学赖，再后来大虎犯病。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真不该要这两个孩子，就像在大同御河桥下那样把他们堕掉。她的心里总是琢磨，他种下的孽种为什么由她承受。贺赢馨整夜的失眠，胡思乱想乌七八糟的事情。她真想睡着了再不醒来，死了才是最终的解脱。再这样下去，犯神经的不是大虎而是她了。

单身女人也不利于跟外人打交道，尽量不求人办这办那。家里有男人，在外边与男同事交往很正常。单身女人就非常不方便，跟男同事们多说上几句，人们便用有色眼镜窥视。要是让人家老婆看见了，便露出捉贼一样的眼神，好像贺赢馨勾引了她男人似的。

好色之徒也在打贺赢馨的主意，他们表面上大献殷勤，其目的贺赢馨最清楚。这些家伙们占了便宜还要夸口，跟人吹嘘怎么把她搞到手的，就连过程和细节都是作为炫耀自身能力的本钱。贺赢馨已经够烦了，没那个心情惹事生非，再说她也不是那样的人。遇上这些奇怪的事情，她觉得这个婚是否离错了。

俗话说：房漏偏遇连阴雨。贺赢馨的父亲因为女儿婚姻不幸整天郁闷患了肝癌，这种病都是生气所致。父亲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黄，老伴带着他去盟医院透视，大夫看见肝脏有阴影，便建议他们去北京做进一步的检查。

贺赢馨便向学校领导请了假，陪伴父亲去北京看病，母亲留在家里照顾两个外甥的起居生活。贺赢馨临走还去了趟刘睿他们家，问清楚了刘喜安在北京的单位地址和固定电话号码。刘睿全家都同情刘家的这个媳妇，便详细告诉了有关事宜。外地人进京人生地不熟，连个医院都找不到，就别说专家号了，有个熟人也就方便多了。

贺赢馨和父亲在北京站一下火车，便在一个公用电话厅给刘喜安打通了电话。刘喜安接到电话说：“你们在原地别动，再有半个小时我就过去了。”

贺赢馨望着站前车水马龙的大街十分感慨，她还是二十年前“文革”时期大串联来过北京，街道哪有这么多的车辆？如今进口的，国产的，各种颜色的小轿车塞满了道路。再看看人们的穿衣、打扮，与他们那时也大不相同。“文革”时期一片黑蓝色的服装，谁要是有一件列宁服，大家都要拿着样品去裁缝铺照猫画虎。可现在姑娘们着装色彩斑斓，式样迥异，都要穿出个性来。再看女人们的头发黄色、棕色、红色，真是各具特色，就连小伙子都有染发烫发的。

就在贺赢馨思绪万千的时候，刘喜安开着一辆捷达小轿车来到了他们身边。贺赢馨和父亲上车以后，刘喜安说：“我事先接到了我爸打来的长途电话，说是你们今天要来。我给联系上了北大附属医院，预约好了明天上午的专家，今天先住旅店吧。”

贺赢馨说：“谢谢你啦！”

“你是我的嫂子，还用谢？”刘喜安一边开车一边回答。

“以前是，现在不是啦！”

“你永远都是我的嫂子，我十来岁就认识你。”

贺赢馨不言声了。赢馨父亲思忖：我的判断没错，女儿读高中就与刘家的人有来往，怀孕的事情可能就是刘宴雄。贺父“哎”的长叹了一声。

刘喜安安慰老人：“您别发愁，明天上午就能看病。”

刘喜安驾车来到了平安大街的一家小旅店，他把车停在了胡同口，三个人一块儿下了车。刘喜安指着马路对面说：“看见了没有，那个白色的四层楼房就是北大医院的门诊部，旅店离医院很近。”刘喜安又指了指东边说：“那里的前海后海有许多名人故居，还有老北京的四合院。不远处就是恭王府，外国人来北京都要到这里体验古都的风情。今天下午没事，你们可以去那儿转转。”

刘喜安把住店事宜办好以后，对贺赢馨说：“我上午还有些事情，就不陪你们啦！中午你们在外边随便吃点儿，晚上我过来招呼你们。”

贺父连忙说：“赶快忙你的去吧，这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姨夫，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永远都忘不了二十年前您给我和妹妹买油条、豆浆的事情。如今我挣上钱了，孝敬您是应该的。”

刘喜安开着车走了，贺父感慨地说道：“好后生，同样是弟兄可大不相同。”

贺赢馨没有言声，心里默默思忖：刘喜安是刘睿所生，刘宴雄却是刘强的儿子，上梁不正下梁歪，谁让自己瞎了眼睛。

午休过后，贺赢馨和父亲顺着街道向东边走去，前方好大一片湖水，岸边垂柳的嫩叶向着湖面倾斜，不时有游船划过水面，周围的行人不是很多，显得悠闲静谧。湖对岸郁郁葱葱的树木拥抱着鼓楼，几只鸽子在钟楼上下翻飞。周围全是青砖黛瓦的民居，这里确实与北京的其他地方迥异不同，古老与现代时空好像一下转换了几百年。

贺赢馨与父亲沿着湖面走了一会儿，便在岸边的简易木椅上歇息。后海和前海连在一块儿，如果转上一圈，少说也有十多里地。前边有一个指示牌通往恭王府，贺赢馨和父亲便走了进去。

恭王府不像故宫那般金碧辉煌，房间也没有太和殿那样高大。但该有大殿大堂、私家花园一样不少。文字介绍和珅贪污的钱财等于国库一年的收入，所以就有了和珅跌倒乾隆吃饱的说法。看来，贪污腐败什么年代都有。

从恭王府出来已是下午五点多钟，让刘喜安等候可不好，父女俩便急急忙忙返回。一路上还看见了宋庆龄和梅兰芳的故居，没时间参观浏览名人起居地了。贺赢馨觉得如果说颐和园像个珠光宝气的贵妇人，哪么什刹海更像是朴素亲近的北京人，这里的人间烟火味道更浓厚些。

果不其然，刘喜安和他的女朋友早早等候在了旅店登记处。大家见面寒暄了几句，便随着刘喜安来到了平安大街的一家湘菜馆，他们在临近窗口位置的一张桌子旁坐下。女服务员把菜单递到了刘喜安的手中，他又把菜单给了贺赢馨，“嫂子，你看姨夫爱吃什么？”

贺赢馨说：“我可点不了，别太辣就行。”

“那我就点了。”刘喜安要了油焖大虾、清炖白鳝、湘味莲角等菜肴。

贺父一个劲地说：“太多了，不要浪费……”

刘喜安调侃地说：“有一句话不是说吃不了兜着走嘛？剩下的咱们兜着走。”

苏雅静一直微笑不多言，席间不停地给贺赢馨和贺父夹菜，她却吃的很少。

贺赢馨很不好意思，人家这个媳妇还没过门，刘喜安就这样铺张浪费的招待娘家的人。再说她现在与刘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人家凭什么这般殷勤的侍候你。

苏雅静听刘喜安讲过贺赢馨的事情，她与贺赢馨有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女人嫁人不睁眼，这辈子全毁了，她很同情贺赢馨。

贺父却认为这是刘喜安上辈子修来的福，找上了相貌善良，性格温顺的好媳妇。只怪自己的女儿命不好，寻上个二流子，肯定没有好结果。

饭后，刘喜安和苏雅静一直把他们父女送回旅店，才开车离去。贺赢馨对苏雅静的印象很好，人家自始至终没多说话，而是用具体行动表达对客人的热情。在贺赢馨的眼里，京油子、卫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侉子没几个好东西。大部分北京人的嘴巴就像叽里呱啦的机关枪，很少见过苏雅静这样收敛的女子。

贺赢馨不知道苏雅静把房子抵押给了银行，贷款二十万在孙国庆的公司入股。这样刘喜安就不止挣工资那点儿钱。要想事业做得大一些，必须有豁出去的劲头，成败与否就此一举。

第二天一大早刘喜安又早早来到了旅店，贺父不好意思，“忙工作去吧，我们自己能找到医院。”

刘喜安说：“姨夫，不要客气，咱们先不要吃早点，抽血化验以后再吃。”

到了医院刘喜安楼上楼下忙个不停，陪着贺父抽完血，又领着他们父女到医院旁边的小饭馆吃过小笼包子，然后又到医院三楼做Ｂ超。他好像与这里的一个大夫比较熟悉，如果没有熟人，在北京的大医院看病，每一项检查都要事先预约，没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办不到。

中午下班前检查结果是肝癌晚期，刘喜安看过后悄悄地给了贺赢馨一个眼神。贺赢馨走了过来，她拿过病例单一看，眼圈马上就红了。

刘喜安说：“嫂子，先不要告诉姨夫，大夫说病人知道了心里压力大，一下就垮掉了。如果不让他知道病情，还能维持半年左右。”

贺赢馨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

刘宴雄倒是想的开，人生在世好活一天算一天。他干脆破罐子破摔，这张住宿费不能报销，你们坐飞机我坐火车还不行；这张饭票不能下账，你们一年几十万都能下，我这几百块下不了。俗话说，当官的屁股底下不干净，嘴巴就硬不起来。让这个疯子抖露出去对谁都不好。反正社会主义家底厚着呢，一个刘宴雄暂时也吃不垮。

那一年刚刚实行第一代身份证，刘宴雄携小薇经常到外地逛游，一张身份证走遍天下。住店登记只看身份证，不要结婚证或者单位介绍信。两个人走遍了大江南北的山山水水。当然也不乏因公外出，公司外边联系业务，顺便让这个爱转悠的副经理出去，给他报销一些费用也就名正言顺了。总而言之，单位的一把手用不着多高的文化，会用人就行了。老实肯干的多给他安排些工作，省的他们闲暇无事憋得慌；那些头上有棱角的尽量放宽些，保持单位的和谐稳定最重要。

刘宴雄已经不满足小薇一个异性朋友。人常说，有本事男人可不能在一条绳索上吊死，趁着年轻不红火，老了就红火不动了。刘宴雄出门便不再邀请小薇，天下哪儿没有女人？

每当到了异地，刘宴雄住店专找桑拿那些乌七八糟的地方。喝上二两白酒，晕晕乎乎地泡上一澡，然后半躺在休息大厅的沙发上，醇香的茶水端了过来。看上哪个一摆手，她便坐在了他的身边，如果呱啦的对眼了，走进单间云翻雨覆一番。电影明星模样的都有。只要你喜欢，身体容许，做几个小时都可以。嫖客与小姐之间只是金钱与肉体的关系，除了满足对方的需要，从来不问彼此的名和姓，以及家庭、配偶等无关紧要的问题。就像京剧《沙家浜》阿庆嫂唱到的：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临走时把小姐的费用都结算在住宿费里，官场上的黑话叫吃喝嫖赌全报销。

不过再精彩的戏也有散场的时候，国家将面临着生死存亡的考验，出台了一系列重大改革措施，决定彻底放开钢材、木材、粮食、农副食品等物资。对经营不善，连年亏损的企业、厂矿实行转制或者拍卖。像刘宴雄这样的蛀虫，再也没有了折腾的空间，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下岗和重新就业等一系列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