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苦乐年华》连载——第十二章


长篇小说《苦乐年华》连载——第十二章

文 / 林艾

刘明霞承包的县宾馆经济收入明显好转,当她正准备踌躇满志大干一场的时候,母亲从上海打来了长途电话,说是父亲突发脑溢血,虽然命保住了,但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一会儿清楚,一会儿糊涂,希望她尽快赶回来见上父亲一面。

刘明霞接过母亲的电话,已是泪流满面。尽管宾馆的许多事情都离不开她,但父母把她养大成人。如今父亲危在旦夕,再忙也得回去一趟。刘明霞就把县宾馆的生意交给丈夫吴铁柱,毕竟她们在一块儿生活了十年。夫妻再闹矛盾也是一家子,不托付给丈夫又该托付谁?

刘明霞从内部管理到外面赊欠千叮咛,万嘱咐,我们后半辈子的赌注全部押在这里,一定要兢兢业业的经营。你来宾馆也不是一天两天,许多事情你都知道,可得多操心呀?

吴铁柱对刘明霞说,你就放心去吧,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儿,还用唠叨上个没玩没了?你回上海多住上几个月,回来就准备住楼房,坐小汽车吧!吴满玉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却想着,你走了我也好风光上几天,以前人们称呼你是刘厂长,现在人们又管你叫刘经理。我怎么永远生活在你的阴影之下呢?不就是个小县城的宾馆嘛,我干的不你差。

吴铁柱把刘明霞送到了火车站,十月初的塞北,白天还是阳光明媚,冷暖相宜。晚上寒气逼人,好像比上海的冬天都冷。好在火车正点到站,刘明霞坐在窗口与丈夫挥手告别的一瞬间,看到他的脸上有一种企盼她赶快离开的不耐烦的表情,就连伸起胳膊的那只手,也是一幅懒洋洋应付差事的样子。一点儿都没有夫妻相依为命,惜惜离别的感觉。

列车开动了,刘明霞猛得打了个冷颤。她的心中有一种要出事的预感。按说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刘明霞从小受着共产主义教育,不相信神鬼命运之类的说法。但吴铁柱是个给点儿阳光就灿烂的人,遇有机会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自己把宾馆的管理经营大权交给吴铁柱是否合适?这种不信任感觉来自心灵深处,每当灾难发生,她就全身发冷,那是一种渗进骨头缝里的冷。这种感觉不管是烈日炎炎的夏天,还是寒风刺骨的冬天。

父亲的病情加重了?还是丈夫图谋不轨?目前的两种选择她宁愿前者,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悲哀。哪有女儿盼望父亲病情加重的?她恨不得插上一双飞翔的翅膀,立即赶回父母的身边。

蒸汽机车喘着粗气吃力地拉着笨重的车厢行驶在广袤无垠的塞外原野,夜已深沉,车窗外偶尔闪过几盏像天边星星闪烁的灯光,黑暗更加无边无际。刘明霞一点儿睡意也没有,这火车还要行驶两天两夜的距离,逐渐淡漠了她和家人的关系。刘明霞来到内蒙古插队只回过两次上海,上海再好,那也是小时候的家。爸爸妈妈像母鸡抱窝般的呵护着她和哥哥、妹妹,怕他们冷了或者饿了。

曾记得儿时刘明霞看见饭菜不顺口,就假装生病不肯吃饭。妈妈重新给她开小灶,哪怕是一碗撒着翠绿的葱花,点着几滴香油的面汤,也让她心里非常温暖。父亲不时用寛厚的手掌摸摸她的脑袋说,不烧,不烧。她永远怀念幸福的童年和少年,还有上海闸北里弄那个十几平米的家。

如今,她们姊妹两人各奔东西。妹妹去了加拿大,她在内蒙古。父母身边只有哥哥守在身边。爸爸,妈妈,原谅女儿吧!我也有家,忠孝不能两全啊!想到此,刘明霞已是潸然泪下。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期,上海大兴土木建设,市区到处拆了旧楼盖新楼,一座座摩天大楼拔地而起,一条条道路四通八达。黄浦江上两条彩虹般的过江大桥已初具规模,浦东的高楼大厦与东方明珠广播电视塔成为了市区新的标志性建筑,外滩的万国建筑群与浦东的现代楼宇隔江相望。上海的变化让刘明霞这个老上海都快不认识了。

母亲事先打电话说她们在上海第一人民医院,刘明霞下火车没回家,直接赶赴医院。刘明霞走进病房的第一眼便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父亲。他的头发比五年前又花白了许多,脸上的皱纹横七竖八,眼睛真勾勾地望着她。父亲除了不能起床,神智还算清楚。当女儿走到床前,他的双眸散发出矍铄的光泽,张开口含糊不清地说了些什么?刘明霞一点儿都没听明白,她上前抓住了父亲的手,满腹的知心话不知从何说起。父亲张开口语无伦次地说着什么,没人能听得懂,从表情上就能看得出父亲盼望她回来的心情。

刘明霞不由地潸然泪下,五年前父亲还很硬朗,可如今……片刻功夫,母亲、哥哥和嫂子都来了。刘明霞分别向他们问好,并多向嫂子问候了一句,让你们受累啦!嫂子却并不领情,话里带话地说,父母也不是就生他一个,你们倒好,一个个躲得远远的,再不孝敬可没机会了!刘明霞不知道如何是好?她知道嫂子嫁给哥哥一直不开心,哥哥在上海手表厂当工人,企业不景气更让他在家里抬不起头。姑嫂多年没见面,刘明霞不愿意把气氛弄的太犟,用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口吻说,这次回来多陪爸爸一些日子,也好让你们多歇上几天。嫂子再没多说什么,呆了不到十分钟就拉着哥哥走了。

刘明霞心里很纳闷,嫂子再怎么也是外人,可几年才能见上一面的一奶同胞哥哥只对她说了句,你回来啦!再没多讲一句话。小时候的哥哥并不是这样啊?那可是她和妹妹的护卫神,里弄的小男孩欺负她们,她只要一提哥哥来了,就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她们有像大山一样坚强的后盾——哥哥,那是多么自豪啊!可如今的哥哥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无情无义。

哥哥和嫂子走了以后,母亲对

刘明霞不由地落下了眼泪,五年前父亲还很硬朗,可如今……片刻功夫,母亲、哥哥和嫂子都来了。刘明霞分别向他们问好,并多向嫂子问候了一句,让你们受累啦!嫂子却并不领情,话里带话地说,父母也不是就生他一个,你们倒好,一个个躲得远远的,再不孝敬可没机会了!刘明霞不知道如何是好?她知道嫂子嫁给哥哥一直不开心,哥哥在上海手表厂当工人,企业不景气更让他在家里抬不起头。由于和嫂子好多年没见面,刘明霞还是用一种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口气说,这次回来多陪爸爸一些日子,也好让你们多歇几天。嫂子再没多说什么,呆了不到十分钟就拉着哥哥走了。

母亲对刘明霞说,你哥这辈子最大的不幸就是娶了这个女人,她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你哥又是洗衣又是做饭,就像上辈子该上她啦?但她仍然不满意,经常指槐骂桑,把你哥欺负的整个人都变了,郁郁寡欢没言语。我整天担心怕你哥出事,城里下岗工人多了,有她那样的吗?

刘明霞没法回答母亲对嫂子的评价,只觉得如果男人在外边干不出个名堂来,又有几个能在老婆面前抬起头的。她又觉得兄妹们的情分只有小时候,在父母的身边才会天长地久。一旦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家室,便把全部的身心放在了儿女身上,不但与兄妹们的关系逐渐淡漠,就是对生养自己的亲生父母,也远没有对自己儿女的那种关爱。

父亲在医院住了一个月,虽然病情有所好转,说话大致能够听懂半句,但还是起不了床。这期间除了哥哥三天两头来过几次,嫂子一直没露面。刘明珠从加拿大寄回了一万块钱,只能在国际长途电话与母亲和姐姐呱啦一会儿。她不能随便回国,因为还没有弄到绿卡,回来就再也出不去了。

妹妹指望不上,刘明霞只好和母亲白天黑夜轮流护理病人。一日三餐怎么都好说,但拉屎撒尿比较麻烦。父亲一百六十多斤重的身子,她们母女俩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把他的身子翻过来。父亲的肚子里没病,饭量不比以前差,吃了拉,拉了再吃,这就苦了刘明霞和母亲,整天为父亲送屎送尿,侍候老人与儿童不一样,孩子一天天在长大,老人却只能维持现状。

人整天躺在病床上性格也在变,从前和颜瑞色的父亲现在烦躁不安。他对女儿能够理解,却对老伴大声地责备。母亲尽力忍让,刘明霞却替母亲报打不平,你就忍着点吧,整天躺在床上,妈妈容易吗?父亲固执地要出院,院方也说这种病需要长时间恢复。妹妹从国外寄来的一万块钱早已用完,刘明霞带回来的一万块钱也所剩无几。她和母亲、哥哥就给父亲办理了出院手续。

父亲的病一下子难以康复,哥哥下岗还得为一家人谋生,母亲一个人又侍候不了父亲,刘明霞看来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内蒙古。她便十天半个月给丈夫吴铁柱打个长途电话,打问宾馆经营等事情。吴铁柱总是说一切都好,让她多敬几天孝心,别忙着回来。刘明霞一点儿都没想到,半年以后当父亲拄着双拐下地行走,她返回了内蒙古以后,吴铁柱把她辛辛苦苦创建的产业折腾地天翻地覆。

刘明霞下了火车直奔县宾馆,宾馆的业务真像丈夫说得那样一切都好吗?刘明霞一进宾馆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大厅到处布满了灰尘,玻璃也好像几个月没有擦洗,从里到外模糊不清。员工们只是礼貌地跟她打了个招呼转身离去,好像故意躲着她。整个宾馆死气沉沉,有一种破败衰落的感觉。

刘明霞上了二楼让值班的女服务员开了经理的房间,然后又让女服务员把吴铁柱找来。女服务员说,吴总已经十多天没露面了。刘明霞问,他去哪儿啦?女服务员说,谁知道他去哪儿啦?刘明霞又问,他走了十多天也不跟你们说一声吗?女服务员说,还不是为了躲债,这几天讨债的人快把门楔踢破了。

刘明霞让女服务员把主管业务的王建设找来,女服务员说吴总早把他们辞掉了。刘明霞又问了其他几个中层管理人员,不是让吴满玉开涮了,就是自己走了。刘明霞这才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还有更严重的事情摆在了在她的面前,讨债的人们听说刘经理回来了,除了吴铁柱赊欠的猪、牛、羊肉、鸡蛋、木耳、香姑等欠条,就连油、盐、酱、醋的欠条都有。刘明霞纳闷地问道,他为什么只收不支呢?众人说,吴总说把钱投在了你在上海的生意上啦?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谁敢把这么多的货赊给他呀?这下可终于把你给盼回来啦!

刘明霞就把这半年来,她在上海侍候父亲的情况向大家简单地说了一遍。众人一听不高兴了,拿着赊欠的条子说,谁知道你们夫妻俩唱得什么戏?你丈夫打下的欠条你承认吧?刘明霞说,承认。大家异口同声地说,承认就好,你把钱给了大家不就完事了吗?刘明霞说,我刚回来,有些情况还不明白。大家先回去,请你们相信我的为人,就是倾家荡产也不会亏了大家。众人有了刘明霞这句话,才像吃了颗定心丸似的离去了。

原来刘明霞回到上海以后,以前食品门市部那个卖肉的,几年前下岗的吴海燕,也就是吴铁柱的妹妹来到了县宾馆。嫂子的胳膊肘向外拐,承包宾馆没有聘用自认为满腹经纶的吴海燕,她早已怀恨在心,便断绝了与嫂子的来往。

自从嫂子承包下宾馆以后,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以前她也知道哥哥做不了主,现在哥哥该听她的啦!吴海燕对哥哥说,你那个上海侉子老婆从来没把咱们看在眼里,承包宾馆哪会儿,宁愿用外人也不用咱们家人,你说她都安的什么心呀?现在她走了,一时半晌回不来,咱们把她以前聘用的,让他们全部滚蛋!吴铁柱说,这样不合适吧?你嫂子回来还不闹活。再说咱们没学过管理,能够经营这么大的摊子吗?吴海燕说,不就是个开个旅馆和饭馆吗?街上没文化的老娘们都能干,难道咱们还不比她们强。吴铁柱低头沉思,还是拿不定主意。吴海燕说,你呀,这辈子怕老婆习惯了。对咱们家一点儿贡献都没有,弟弟高中毕业一年多了,现在还呆在家里,你都管过谁呀?吴铁柱最怕人说他怕老婆,让妹妹这么一犟军,便开口说道,那就按你说的办?但他还是有些顾虑地说,要是你嫂子回来不让怎么办?吴海燕说,等她回来生米做成熟饭啦?你挣下钱她花,又有什么不高兴的?

吴铁柱便大刀阔斧地搞起了内部改革。他是武大郎开店,比他高的全不要,老婆以前聘用的业务人员一个不留。吴铁柱自任总经理,吴海燕当会计,以前的村长现在的爹任出纳,弟弟吴铁蛋业务员,一家子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刚开始还有刘明霞打下的基础和家底,宾馆的经营还能正常进行。但他们家人都是些见钱眼开不义之财徒,逮住钱都往自己的腰包里装。他爹只是个名誉会计,没等把钱交到柜上早就被他们几个瓜分了。吴铁蛋嗜赌为命,夜赌昼睡。整天与社会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打麻将、推牌九、玩扑克,哪一项都需要不菲的赌资,宾馆就像添不满水的无底洞。住宿、饭店挣下的那点儿钱,没等把赊欠给人家结了,就被他挪用做了赌资。摊上这样的败家子,生意总是有投入没产出。

温饱思淫欲,吴铁柱他爹把老伴留在村里,饱汉不知到饿汉饥。时间长了,也难控制生理的需求,到桑拿找小姐打炮。

上梁不正下梁歪,吴铁柱本来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与宾馆服务员张焉明铺暗盖。后来,张焉干脆搬到吴总的房间里住。他们父子的荷尔蒙强壮,尽情地享受着古代皇帝正宫、偏宫,妻妾成群的待遇。

吴海燕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就让家人尽情地享受吧!人生一世该红火,该享受的时候别亏了自己。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的?如今有钱人还包二奶呢?嫂子走上三年五年的,难道我哥就应该独守空房吗?母亲的身体不好,父亲有这方面的要求也是人之常情。王八水蛋人家,总有自己的理由和逻辑。

宾馆的状况早已入不敷出,一家人只收不支,四处赊欠。后来就连员工们的工资也不能按时发放,部分员工只好抬脚走人。一切都在表明这里已是江河日下,短暂的辉煌一去不复返了。

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吴铁柱领着那个叫张焉的女人悄然离开了小县城。他把宾馆值钱的东西全变成了钱,带着张焉远走高飞,谁也不知道他们上哪儿去啦?

刘明霞满腔怒火地回到家里,准备找吴铁柱算帐。当她打开紧锁的家门,看到满屋尘土飞扬,最少也有几个月没有住过人。这王八蛋到底去哪儿啦?如今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要找个发泄的对象都难。

让刘明霞生气的远不止这些,每天上门讨债的比赶庙会的还多。刘明霞给人家说尽了好话,打发走一批又来了一批。电影里的杨白劳躲债那幕又发生在了她的身上,如今宾馆不敢去,有家不敢回,有街不敢上,整天东躲西藏,度日如年。

刘明霞觉得这样长期躲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再说诈骗钱财不是她的本性,她决定把他们住了十几年的房子卖了,暂时堵一下欠债的窟窿。当她和买方谈好了以四万五千块的价格成交,去房产公司办理手续,工作人员告诉她,她丈夫为了贷款,早把房子抵押给了银行。她气得头晕眼花,目光呆滞。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房产交易大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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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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