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苦乐年华》连载——第九章


长篇小说《苦乐年华》连载——第九章

作者 林艾

刘明霞在老洼沟村的公婆家没有找到儿子吴满玉,回到家里寂寞难熬,便去工厂上班。刘明霞所在的化工厂在改革的浪潮中转制,试点的第一步需要全厂职工入股,希望每一个职工都把工厂当成自己的家,厂里除了每月正常发放工资,到了年终根据入股的多少再次分红。

一般工人哪有多余的资金入股,大股东还是在厂领导中产生,也就是说工厂的经济命脉还掌握在部分人手中。原领导班子因为步伐太小,放不开手脚被免职或者调离,思路超前,敢说敢干,年轻有为的被推到了前台。部分人私设小金库,吃喝玩乐,挥霍公款,人们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败家子们没完没了的折腾,工人便失去了主人翁的信心,干一些偷偷摸摸的事情。开始废铜烂铁,顺手牵羊,拿到外边变卖,后来发展到把好端端的机器弄坏,当作废铜烂铁卖掉。

刘明霞作为分管群众思想工作的副厂长,她为化工厂的前途命运担忧,也为部分领导干部谋取私利而感到痛心。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工人们不规矩的行为全是带头人所致,这样下去非把工厂搞垮了不可。但这一切又不是自己能够改变的,她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想得罪谁,也得罪不起谁。化工厂的一把手便与她谈话,让她继续担负起职责,深入到车间班组做工人们思想工作。刘明霞不想去,但是还担任着副厂长的职务,占着茅坑不拉屎不行,看来这恶人的事情非她莫属。

刘明霞一个车间一个班组的磨嘴皮,还是那句十年不变的老话,大家要发扬工人阶级主人翁的作用,拧成一股绳为实现“四化”贡献全部力量。人们听得早就不耐烦了,众人异口同声地说,刘厂长,眼看着工资都发不出来了,你还在这儿念叨穷经,与其听你耍嘴皮,还不如去大街摆摊呢?挣钱养家糊口才是实实在在的事情。还有更不好听的话,人家厂长能和咱们一个样?厂里的一个角落也够他们吃上三年五年,他们吃饱喝足没事儿干,来这儿滥滥解闷来了。刘明霞费力不讨好,看来人们早就不把她这个副厂长当回事儿?再说自己无论思想还是行动都跟不上时代的要求,也真该让位了。

刘明霞便不再做那个与时代潮流不相符的思想工作了,但她还是洁身自好,不随波逐流,不该占的便宜坚决不占。她永远忘不了自己最困难最抬不起头的时候,是厂部的老书记和老厂长对她的信任,才从阴霾的天日中走出来,她对每一位帮助过自己的领导铭记在心头。如今他们调离的调离,免职的免职,新班子的做法她有些看不惯,总觉得他们的步子太大,这样折腾下去化工厂肯定完蛋。

工厂转制以后,经济效益还不如以前,全靠当地政府投入资金维持现状。只是有投入没有回报,也就像大集体农村种地一样人心不齐,有投入没产出。银行看见化工厂是个无底洞,再不贷给工厂一分钱。工人们的工资不能按时发放,从上到下人心惶惶,不知道该向何方。

没有资金输入,工厂濒临破产。河北邢台的开发商与当地政府达成协议,化工厂整体拍卖。当地政府倒是彻底甩了包袱,但把刘明霞他们这些基层干部害苦了。河北侉子只留下了原厂三分之一的一线技术工人,像刘明霞这样的耍嘴皮干部,人家一个不留不要。

刘明霞望着眼前的化工厂,心情如同喝了苦莲般的苦涩。当她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是化工厂无私地接纳了她。把她从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培养成为上千名工人的副厂长。这个曾经热气腾腾,欢歌笑语的国有企业,怎么一夜之间成了私人财产呢?刘明霞百思不得其解,心情黯然失色。

当时的社会保险机制还不健全,刘明霞又不到退休年龄。她们这些四十左右的中年人上有老下有小,总不能坐在家里等死。有买大货车跑运输的,还有开中巴车载客的,倒腾钢材水泥的,大街摆摊卖衣服、卖蔬菜的,人们各尽所能,自某职业。

刘明霞一个女流之辈,化工厂鼎盛时期,除陪客人下顿饭馆,混个肚皮滚圆外,捞取钱财的事情轮不上她。如今下岗做大买卖又缺乏资金,只能在大街上摆摊。熟人走到她的摊位前礼貌地问道,刘厂长,卖衣服呢?生意还好吧!她却觉得声音那么刺耳?好像话里有话,言外之意这么大个厂长还用在大街上练摊呀?

俗话说,凤凰落架不如鸡,没了权利外人看不起,回到家里也受气。丈夫吴铁柱整天对她指手划脚,午饭吃莜面,晚饭烙油饼炒鸡蛋,还要喝上几口二锅头。酒喝多了滥滥上个没完没了,经常拿李志辉说事,说老婆与人家关系不明,言外之意她们有肌肤上的接触。刘明霞不想搭理他,但滥滥上个没完没了,牲口般的话语把她惹急了,她便愤怒地说,人家就是比你好。吴铁柱嫉妒地问道,他都哪儿点儿好?刘明霞说,人样好,品质好,才华好。吴铁柱说,球好。刘明霞随口说道,他哪儿都比你强。

吴铁柱就怕听这个,绿帽子戴的好长时间都抬不起头来,今天还想让我当王八?吴铁柱趁着酒劲给了刘明霞一个耳光。刘明霞捂着脸庞说,竟敢动手打我,说罢便走出了家门。给他三分颜色就想开染房,我惹不起躲得起,她便跟他分居。

老婆不回家,吴铁柱没了主意,便找妹子吴海燕商量对策。吴海燕给哥哥打气,她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女,下岗工人有的是,娶谁不是老婆?就这样吴铁柱不给媳妇赔不是,刘明霞租房住在外边,夫妻俩继续冷战。

两口子再吵闹也得在一个锅里搅稀粥,如果长时间不见面,双方心里都是仇恨。如果在一块儿家长里短总还有些话题,就是家务活做多了,对方也觉得过意不去。刘明霞觉得这个王八蛋毁了自己的一生,如果找上李志辉那样的丈夫,哪用颠沛流离。吴铁柱更是愤愤不平,如今不是当副厂长那会儿啦,还想对我指手划脚?最让他不开心的便是跟李志辉的关系,既然她都承认了,难道还像海燕说的那样,像金枝玉女那样继续捧在怀里。

没过多久,吴铁柱他们的陶瓷厂也整体拍卖给了一个山西大同人。老婆被他打跑了,谁还给他烙油饼炒鸡蛋呢?一日三餐的白开水煮面条,没有一点腥荤的白菜熬土豆。吴铁柱像似霜打了的茄子,整天耷拉着黑瘦的脑袋发牢骚,骂完了社会骂当官的,骂完当官的再骂老婆,在他的眼里洪桐县里没好人,全是王八蛋。

刘明霞觉得家有三件事,先从紧上来,把儿子找回来才是头等大事。她便拿出儿子临走留下的纸条仔细琢磨,“我再不回来了,永远都不想看到你”,这些强硬的话语似乎说明儿子去了远方,是否去了上海的外婆家呢?家里有刘明霞和上海爹妈的通信,儿子拿着信封还愁找不到外婆的家门?

刘明霞就给父母家发了个电报,她多么希望儿子就在外婆家呀!当天下午便收到了父亲给她返回的电报,说是吴满玉没去上海,并且安慰她别着急,孩子十六七啦,不会出事的。可能在哪个亲戚或者同学家,玩够了就回来啦。

刘明霞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个月,儿子就像从地球上蒸发了一样杳无音信。刘明霞度日如年,每晚都难已入睡。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梦见挺拔帅气的儿子站在了面前,醒来望着黑暗的屋子,只有她孤独一人,伤感地泪流满面,儿子到底去哪儿啦?

刘明霞彻底绝望了,儿子千万别遇上坏人,或者出了车祸。刘明霞深深地责备自己,从古到今有盼儿子进京赶考中状元的,也有盼儿子升官发财的,哪有一天到晚念叨儿子出事的?其实她是替儿子担心,总往坏处想。

刘明霞又去吴满玉就读的县第一中学,找过班主任和校长,人家异口同声地说,我们也不知道你儿子去了什么地方?他从家里走的,并且还给你留下了纸条,这个事儿与学校没有任何关系。

刘明霞说,我不是要你们承担责任,更不是来找茬儿的,只是想让你们提供儿子可能去地方,比如要好的同学。学校尽量提供一些线索,我好寻找。女班主任不屑一顾地说,像他这样的学生哪有个朋友,你这当母亲的都不知道儿子去哪儿啦,别人怎能知道?儿子不争气,母亲脸上也无光,遇到的全是白眼。与人吵架不是刘明霞的长处,她只好又回到家里。

刘明霞预感,儿子赌气不可能回来了,她决定把儿子找回来。就是沿街讨吃要饭,走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找回来。这么大个中国该去哪儿找呢?吴铁柱的父母亲戚都在老洼沟村,刘明霞的父母在上海,吴满玉都没去,他到底上哪儿了呢?刘明霞都快急死了。

刘明霞望着儿子睡过的那张单人床,闻着儿子还留有汗腥味的秋衣秋裤,百感交激,泪流满面,再呆在家里真要憋疯了。她决定先去省城寻找吴满玉,如果找不到,就沿着京广线一直南下,把沿途的大中城市全找遍,直到找见儿子为止。

刘明霞乘坐开往省城的旅客列车,踏上了寻找儿子的征途。火车在黄土高原和阴山山脉之间穿行,刚过了霜降的节令,沿途几乎看不见一点绿,几颗歪脖子榆树的落叶漫天飞舞,枯黄的茅草在寒风的吹拂下摇曳着残缺的身姿,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大雪覆盖。恶劣的大自然似乎在向刘明霞挑战,在几百万人口的省城寻找儿子,就像大海捞针一样,注定经历千难万险。

吴满玉离开了车主杨豪庭以后,漫无目标在省城的大街上溜达。他从十六岁进省城,如今都十九岁了。三年来人生的变故,每一次都是荆棘丛生,他都能转危为安。如今他已经完成从少年到青年的蜕变,又有什么艰难险阻能够阻挡他继续前进呢?

吴满玉来到了前年打工的建筑工地,他跟师傅张海山开大货车的日子里,一方面不缺钱,另一方面整天在外跑车,没时间前来建筑工地讨要以前的工钱。如今自己又失业了,闲暇无事来找刘副总试试运气,顺便在这里找些活儿干。

省城这栋最高的大楼已经封顶,外墙上蒙北建筑总公司的横幅迎风招展。一切说明刘副总他们一直坚守在这里。吴满玉望着这栋他们曾经洒过汗水的摩天大厦心情豁然开朗,大河有水小河满,凭直觉刘副总他们不会亏待自己。

吴满玉对这里非常熟悉,直接走进了刘副总的办公室。刘副总与其他几个人正在讨论着什么?吴满玉冒失地闯进去,正准备后退,刘副总发现了他。

刘副总说,你是小吴吧,一年多都跑到哪儿去了,再不带头要工资啦?吴满玉有些尴尬地挠着头皮说,你们忙吧,我在外边等会儿?刘副总说,我们开完会了,你坐。然后,他又对坐在沙发上那个身体发胖的中年男子说道,岳总,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小吴。

岳总抬起头来打量着吴满玉说,不错,好小伙!在我们工程最困难的时候,你帮助刘总想办法,把闹事的民工们打发走,为我们平息了事态,也赢得了时间。我要奖励你!晓丽,你去给小吴发去年双倍的工资。

我,我没做什么呀?吴满玉自言自语地说着,他对这意外的嘉奖有些不知所措。那个叫晓丽的姑娘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走啊,不给你们钱的时候,你把刘副总软禁了!现在给你,你倒犯傻呀?

在跟岳晓丽走出办公室的一瞬间,吴满玉不失时机地对刘副总说,你们这还要人吗?我还想回来干!刘副总说,除了搬砖铲灰,你还会做什么?吴满玉停顿了片刻说,我会开车,今年春天考的驾证。刘副总说,你先去领钱,我们一会儿给你个话。

吴满玉跟着岳晓丽走进隔壁的财会室,岳晓丽从去年民工的花名表里找到吴满玉的名字,你只领过一个月的工资,对吗?吴满玉说,对。岳晓丽在计算机上“噼呖啪啦”地计算好,然后从保险柜里拿出面值一百元的,还没有开捆的两叠钱对吴满玉说,就按岳总的吩咐给你发双倍的工资,零头就免了。这是两万块,你打个收条吧。吴满玉就在岳晓丽的注目下,写下了“今收到人民币两万元”的收条。

字据写好以后,吴满玉拿给岳晓丽看,这样写行吗?岳晓丽在纸上瞥了一眼说,签上你名字,我领的吗?吴满玉连忙又在纸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由于自己长时间不写字,握笔的右手有些颤抖,字迹潦草。吴满玉的前额渗出了汗珠,他发现岳晓丽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

不知为什么?吴满玉自从离开了洗浴中心,特别害怕女性,尤其是单独和一个不认识的女子在一块儿的时候,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就在吴满玉手拿着两万块钱即将离开的时候,岳晓丽开口喊住了他,你就这样走啦,也不谢谢我呀?吴满玉看了岳晓丽一眼,马上把视线移到了别处,胆怯地问道,怎么谢啊?岳晓丽微笑着说,能不能把钱分给我点儿呀?

吴满玉心想,自己真是粗心大意,如今社会哪有不吃回扣的。人家痛痛快快把钱给了你,哪能一点儿表示都没有,便略带微笑地把钱放在桌子上说,你随便拿吧?

岳晓丽笑着说,我逗你玩的,干嘛年纪轻轻整天绷着脸,原来你还会笑啊!晓丽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张报纸把钱包好,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塑料袋把钱装进去。然后又说,去银行把钱存了,等哪天不忙请我喝干红啊?吴满玉若受宠若惊地说,谢谢,我一定请你!

吴满玉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以前跟师傅开车,每个月六百块的工资也是分月发。如今捧着厚重的两摞钱,心里早已乐开了花。比这烫手发热的还有让他更激动的,蒙北建筑公司决定让他在总部开小车。这就是说从今以后他将有了一个固定的单位,再不用东奔西忙,流离失所,到处流浪。

不管干什么事情,都要有一份善良的心,尤其是那矛盾一触即发,人命关天的时候,更要保持冷静的头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俗话说,山不转水转,吴满玉的点滴之恩,刘副总他们给予了涌泉相报。吴满玉后来才知道那个直言快语的岳晓丽是岳总的姑娘。

吴满玉在总公司开小车也不算太忙,公司老总自己都有车,一般情况不用他。只有应酬喝了酒,才让他开车送回家。吴满玉就像如今的“代驾”一样,平时穿得干干净净,再加上帅气的模样,与公司的白领几乎没有区别,展现在他面前的将是一条光明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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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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