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苦乐年华》连载——第十九章


长篇小说《苦乐年华》连载——第十九章

作者 林艾

刘明霞没有去找王中华,已经分别了二十多年,不想再给人家添麻烦,再说当知青哪会儿与人家关系也不太密切,如今怎么好意思再给人家添麻烦?靠别人施舍过日子,闲言碎语也承受不起。刘明霞就去谢雪峰的小饭馆打工,毕竟从小一块儿长大,她们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在她那儿干活儿更合适一些。

刘明霞是来“江南煲”饭馆收拾碗筷当小工的,一点都没想到谢雪峰让她做收银员。刘明霞说,洗菜打下手啥活儿都行,收钱的事儿我可干不了。

谢雪峰说,你就别推辞了,别人我还不放心呢?

刘明霞不好再说什么?就来“江南煲”正式上班。“江南煲”不经营早点,刘明霞每天上午九点半从母亲家出发,乘坐地铁三号线十点钟就到达。忙至下午两点多钟吃客大部分离去,厨师以及其它人员就可以休息。晚上五点开始一直忙乎到夜间十点多钟,然后再乘地铁返回母亲家。

“江南煲”小饭馆经营一些烤包、馄饨、面汤、米饭、炒菜等快餐食品满足打工阶层的需求。人们来去匆匆,喝酒的比较少,这样便于经营和管理。别的小工每个月八百块的工资,谢雪峰暗自给刘明霞发放一千五。刘明霞推推攘攘不要这么多,谢雪峰便沉下了脸来说,你是管理人员和他们不一样。你帮我把好关,杜绝贪污和浪费等行为,还不知道给我省下多少呢?

刘明霞没法再推辞,人家这样信任她,她就把谢雪峰的“江南煲”当成自己的“江南煲”经营。农贸市场早晨的蔬菜比较便宜,她就清晨五六点起来,早早前往菜市场采购,这样的蔬菜既新鲜又便宜。买肉一次性多一买些能够享受批发价待遇,她就跟人家讨价还价多买一些。用不完存放在冰箱里,三五天还比较新鲜。刘明霞以前承包过宾馆,经营这么个小饭馆还不是小菜一碟。谢雪峰第一个月底结账,利润比以前翻了一番。

谢雪峰说,行啊,真是二十多年没见刮目相看,干脆你就全揽了吧,咱们好朋友勤算账,以后就按这个月的收入给我,剩余的全归你。

刘明霞说,不行,不行!这里边学问多着呢,工商、税务、卫生等等事宜,我可顶不住门户。

谢雪峰说,我也不是放手不管,到时候由我出面摆平就是了。你放心大胆的干,用不了多长时间,你也和那些管理人员也就熟悉啦,不就是在咱们这儿白吃上几顿吗?

谢雪峰也不管刘明霞愿意不愿意就把小饭馆推给了她,自己云游四方去了。冬天北去哈尔滨滑雪,南下海南看椰林学游泳。夏天大连、北戴河等海滨城市消暑,休闲着愉快的时光。谢雪峰老公在政府部门工作,有固定的收入,唯一的女儿嫁了个大款。她说有钱不花白不花,还能带到棺材里呀?

刘明霞把“江南煲”经营的红红火火,她除了每个月上交谢雪峰的租金外,还剩不菲的收入。有了钱她也注意自己的形象,把花白的头发染成了金黄色。随着营养的增加和再不用在外边风吹日晒,她的脸颊白白嫩嫩,如果不是岁月在眼角留下的皱纹,仿佛二十多年前那个漂亮的刘明霞又横空出世。

谢雪峰有些嫉妒地说,还是人家这模子好,老了还风韵犹在,要不要我帮你找个鸭玩玩?

刘明霞脸红心跳地说道,你还像年轻的时候大大咧咧,一开口就没正经!

温饱思淫欲嘛,武则天六七十岁还有男宠呢?谢雪峰忿忿不平地说着。

刘明霞说,你也别四处疯跑了,再跑可真要学坏了。回来经营你的饭馆,我还想回内蒙一趟,瞧瞧有没有儿子的下落。

谢雪峰说,你还不把小县城的那两间破平房卖掉,留着当文物呀?

刘明霞说,临走时租给了进城的农民,也等于让他们给看着门。如果家都没了,儿子这辈子再也找不到我啦!

谢雪峰看见刘明霞的主意已定,就对她说,我最多给你盯一个月,你要是不回来,我把饭馆承包出去,到时候你可别后悔呀!

刘明霞心想,这“江南煲”好像成了我的,她倒像似看门的。她想归想,话语还是平静地对说,我把手机号码给租房户留下,儿子今后也好找我,很快就会回来。

一眨眼刘明霞回到上海已达三年之久,非常感谢谢雪峰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她,尽管这种帮助是她用辛苦和劳动换来的,但她永远忘不了这个热心肠的老同学。

刘明霞把要回内蒙古的事情告诉了母亲,母亲听了很不乐意,你还没受够呀?那个地方有啥可怀念的,又有啥大事非去不可?饱饭吃上三天又想着去受罪,大上海那点儿不比那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强?

刘明霞说,上海再好再享福,也不如找到儿子幸福。我走不了多久就会回来。有事给哥哥打电话,哥嫂不是经常过来吗?

母亲说,你以为他们是来看我的吗?那是你挣了钱有吃有喝的,他们才肯过来。与其说是看我,倒不如说是看你来的。

刘明霞的收入不菲,哥哥和嫂子来看望母亲的时候也多了,每逢周日上午他们一家子总过来。刘明霞早晨给饭馆采购副食品把中午家里所用的鱼、肉、虾、蔬菜一块儿准备好,哥哥一家享受就是了。嫂子从进他们家门就没做过几顿饭,有哥哥变着花样蒸、熘、煮,烹饪各种美味佳肴,嫂子越来越不想动弹。

刘明霞经常领着侄子去南京路买衣服,侄儿比吴满玉大两岁,正是爱好穿戴的年龄。哥哥下岗,嫂子又没工作,哪有闲钱买名牌。有了这个能挣钱的姑姑,侄儿李宁休闲装,耐克运动鞋穿在身上和脚上,也能在朋友弟兄们面前潇洒一回。

每当侄儿穿着新衣服站在了刘明霞面前,她总想着儿子吴满玉。他要是在人世也有他这么高,他比他还要帅,刘明霞想到此不由眼发酸心发痛。侄儿穿戴合适,临别总是那句话,谢谢姑姑。侄儿的话语只是礼貌的应付,如果儿子穿在身上,就是一句感谢的话都不说,她也不会怪怨他,她都会发自内心的惬意。

人常说,温饱思淫欲,刘明霞有了钱却想儿子。她相信五台山显通寺院那个老道长的话语,吴满玉受尽了苦难就会回来。儿子,你现在哪里?赶快给妈回来,妈妈想你都快想疯啦!

刘明霞执意要回内蒙古寻找儿子,母亲面带难色地说,你走了你哥他们就不会经常来看我啦,你就不能不回去吗?

刘明霞听了有点儿生气,她好像母亲老了,也自私了,怎么和哥哥嫂子一样就考虑自己。不是谁身上掉下的肉谁不心疼,别人想儿子想得眼睛都快瞎了,怎么就没听见她这个当姥姥的唠叨过一回外甥。刘明霞生气地对母亲说,如果我死了,你不靠哥哥靠谁呀?

母亲不言声,也不知她在想着什么?刘明霞说过以后有些后悔,明天就要走了,干嘛惹母亲生气?母亲在嫂子面前敢怒不敢言,她也想在女儿的身上发泄一些。刘明霞连忙赔礼道歉,妈,你别生气,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我在内蒙古不是房子吗?回去安顿好了就回来。

刘明霞乘坐火车返回塞北的旅途中,刚过立冬,江南原野还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色。稻田闪烁着金黄色的波浪,丰收的景象不像塞外稀稀拉拉的庄稼,而是田连着田,一眼望不到边的丰收景象。公路两侧的桑树、柳树、槐树林荫匝道,汽车、拖拉机、自行车、人群熙熙攘攘,不像塞外几十里地没人烟,缺少了人气的城市乡村,让人的心情黯然惆怅。

火车经过几次提速,以前行驶两天两夜的路程,如今一天一夜就能到达。就这样短暂的距离也是一日两重天,火车过了八达岭,广袤无垠的土地上看不到一丝绿,甚至一根草,只有寒风呼啸,荒草萋萋。

刘明霞望着车窗外空旷寂寞的大地,心情黯然惆怅。这次回去如果没有儿子的消息,还要长期等下去吗?自己刚刚在上海开垦出一片处女地,“江南煲”生意兴隆,不回去就等于放弃。前几天还那么迫切地离开上海,如今火车还没有到目的地,又想着离开。思维如此活跃,意志如此不坚定,自己究竟要干什么?

刘明霞望着广袤无垠的大地,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十四岁的吴满玉对扒火车已经不感兴趣,也可能是那个跳火车摔死同学的警示,孩子们再不愿意拿生命为代价继续冒险。十几岁的少年正是人生放荡不羁的年龄,注定不会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读好数理化,总要生着法子寻找些刺激的事情。

县城北边三四地就是碧波荡漾的黄旗海,这里也是内蒙古著名的渔业基地。渔场鼎盛时期有工人一百多名,机轮四艘,木船三十多只。上世纪六十年代雨水比较多,周围大小十几条河流都流向了黄旗海,鱼儿顺水而上。雨停洪水退位以后,低洼处活蹦乱跳、鳞光闪闪的鲜鱼便不能返回大海。附近村庄的老乡们便用篮筐去水洼处打捞,集市上也不论斤两,三五毛钱一筐。人们也不讲究吃法,焖在铁锅里放把盐就成。鲤鱼、鲫鱼、花脸的味道鲜美,据说黄旗海的鲫鱼还上过“九大”的国宴呢?

大海的西边还有一个养鸭场,每到夏秋之季,渔船在海面上荡漾,鸭群在碧波中游逐,海鸟在蓝天上翻飞,好一幅江南鱼米水乡图。后来随着全球气候变暖,雨水逐年减少。一个美丽富饶的大海,逐渐变成了鱼类绝迹的死海。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连续几年雨水充沛,黄旗海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出现了大量的鲫鱼和鲤鱼。据说鱼籽十年百年都会存活,一旦天时地利环境适宜,鱼儿就会自然繁殖。机船和木船又滑翔在了海面上,黄旗海湿地还是候鸟迁徙的必经之地。这个驰名中外的大海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随着黄旗海的日益繁荣,县城的孩子们便成群结队的去大海耍水,小地方也没什么游泳教练。孩子们按照自己的体会趴在浅水处用脚打水花,然后一只脚踩地,其余手脚用力扑腾,然后再进一步双手刨水,两只脚不停地打水,最先诞生出狗刨泳姿,狗刨刨最多只能游个几十米。

勇于冒险也是少年们的恶作剧,一个盛夏的中午,吴满玉和其他三个初中同学,趁着鱼工们午休的片刻,悄然把一艘木船划出了港湾。吴满玉挥动着船桨,木船便歪歪扭扭地驶向了大海深处。

蓝天白云梦幻般地浮现在碧波荡漾的海面上,远处的青山时隐时现,反衬在水面上如同海市蜃楼般的神秘莫测。吴满玉他们好不兴奋,放开喉咙“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边走……”“大海啊大海,是我生长的地方……”

孩子们唱累了,就躺在船舱里山南海比的侃大山。

十五岁的张国良说,我们小学四年级那会儿,张安杰的大哥都快高中毕业啦。有一天我在山头上看见他和一个女同学狗瑄窝,比电影精彩多了。

吴满玉说,流氓,咱们不说这个。

张国良说,吴满玉装什么好人呀,难道你真不懂这个?

吴满玉脸红脖子粗地说道,下流!

张安杰不言声,张国良嬉皮笑脸地继续叨叨,要是爹妈不做这个,难道我们是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的?

吴满玉说,无聊。

张国良继续侃大山,有机会呀,我也试试,那个营生肯定不赖?

吴满玉还是被张国良教唆的挺难受,便拿起船桨不停地击打水面,用以分散注意力。

张国良却脱光了衣服站在船头上,比试起男性的雄壮来,嘴里还不停地高歌“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就在大家崇拜着张国良肆无忌惮的张狂时,远方卷起一条黑色的土柱向大海冲来。吴满玉说了声,不好,便拿起船桨向岸边划去。

那条黑色的土柱瞬间在海里卷起十几米高的水柱,犹如一条巨龙直入云霄。刚才还平静的海面,瞬时巨浪涛天,海水像煮沸了般的翻滚。吴满玉划着犹如落叶般的小船在大海里挣扎。此刻,天昏地暗,大雨倾盆,分不清东西南北。吴满玉按照自己想象的方向用力挥动着船桨,其他三个伙伴早已爬在船舱里不敢动弹。

吴满玉看见那条黑色的苍龙擦船而过,木船如同一只玩具般地被海水高高卷起,然后倒扣在了海面上。

吴满玉双手握着船桨掉进海里,当他睁开双眼还哪有木船和其他三个同伴的身影。求生的本能使吴满玉紧紧抱住那根船桨,随着海浪听天由命的游荡。

船工们午休起来,发现少了一条木船,远远望去大海深处载着人荡漾。当他们开着汽艇准备追逐木船时,海面上刮起了大风,片刻功夫又形成龙卷风。等山呼海啸的场面过后,海面上已不见了那条渔船,人们感到凶多吉少。

船工们驾着汽艇在宽阔的海面上寻找那只出事的木船和人员,不久便在大海深处发现了一个小黑点儿。汽艇驶到跟前,正是怀抱船桨的吴满玉。吴满玉获救了,其他三个同学包括那个比试男子雄壮的张国良全部葬身海底。

这一历史上罕见的龙卷风虽然持续时间不长,所到之处却把农作物一扫而光,手腕粗的树木连根拔起。大海北边的三个乡镇受灾农田达四千多亩,毁坏树木四千多棵,倒塌民房一百多间,死亡牲畜三十五头。这场龙卷风还造成了电力、通讯设备和家用电器的不同损坏。

刘明霞是在海边的农户帮工锄地时看到的这场龙卷风,她亲眼目睹了能把海水卷起十几米高的恐惧镜头,就像一条巨龙卷着海水飞进了浓云翻滚的天空,只是她一点都没想到儿子好险被这条巨龙卷走。

傍晚时分,刘明霞收工以后在农民家吃晚饭,东家议论龙卷风的事情。女主人说,海里翻船还淹死了三个学生,他们中午偷偷把船划进了海子,正赶上了这场龙卷风,船上四个死了三个。

这些日子吴满玉经常下海玩水,刘明霞的嘴皮磨破了都没用。她连忙问道,哪个学校的学生?

女主人说,听说是县一中的学生。

刘明霞吃不下去了,赶忙骑着自行车返回县城寻找儿子,吴满玉这会儿应该在上晚自习。

刘明霞满头大汗地骑着自行车从黄旗海边的村庄赶到了县一中,她没有在吴满玉的坐位上看到儿子,认识她的学生却用怪异的眼神望着她。一种不祥之兆萦绕在她的心头,她用颤抖声音问大家,吴满玉呢?有人回答在办公室里。

刘明霞悬在梁上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她连忙走进办公室,看见儿子身上的衣服还没干,再往下瞅儿子赤着脚站在女班主任面前不屈地扭着头,原来在接受女班主任的批评。

女班主任看见刘明霞就把遇险经过告诉了她,然后又对她说,公安局的警察调查事故的经过,已经做过笔录。你正好来了,我们就把他交给你啦,你领着他回去吧!

刘明霞和儿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出去,漆黑的大街伸手不见五指,刚才还满身大汗的刘明霞感到特别寒冷,流在身上的汗,此刻就像浇了瓢冷水般的潮湿冰凉。

吴满玉十三岁那年因为扒火车挨过打以后,刘明霞再没有动过手,她知道武力不能征服他。再说他站在面前比她都高,她也打不了他。船上四个人就吴满玉一个人活着。如果他也像其他三个孩子直挺挺地躺在那儿,她都不敢往下想。刘明霞上前抓住儿子的手说道,不能再不听话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妈可怎么活呀?

吴满玉用力甩开了母亲的手,说了句让她半天都缓不过气来的话,死了你倒省心啦!省得整天见不得老的又见不得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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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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