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苦乐年华》连载——第二十一章

作者 林艾

吴满玉把母亲接回家的第二天，岳晓丽就去父母那里通报。这也是他们夫妻早已商量好的事情，因为吴满玉说过没有父母。如今母亲突然驾到，事先不打个招呼，一旦相遇双方不知道自家人，岂不是尴尬的事情。

岳晓丽走了以后，娘俩有着说不完的话题。吴满玉把这些年来在外打工的事情讲给给母亲听，当他说到与抢夺中巴车上旅客财物的歹徒们搏斗，怕引起母亲的担心，就像儿戏般的一笔带过，一点儿没有透露自个好险丧命的事情。

母亲说，你小时候就特别胆大，跳火车，划船遭遇龙卷风，哪一次不是死里逃生。满玉，以后听妈的话，再也别干那些傻事了，媳妇孙子都有了，咱们平平安安的度过每一天。

塞北十月的天气还不算太冷，楼房已经供上了暖气。吴满玉感觉有些热，在他伸展双臂脱毛衣的时候，母亲发现了他肚子上的疤痕。

母亲问，你小时候没那这些，动过手术？

母亲既然看到，就没有隐瞒的必要，再说整天在一个里家，迟早也会被发现。吴满玉就把与歹徒们搏斗时的情景讲给母亲听，母亲轻轻地抚摸着儿子的疤痕，真是不要命啦，他们又没抢你的财物，干嘛跟他们拚命呢？

吴满玉说，我就不服气，几十个旅客任由他们胡作非为，真是邪压正啦！关键时刻就缺一个领头羊，我带头一闹大家都起来了，他们的抢劫行为没有得逞。如果全社会的人关键时候都敢站出来，还不把那些癞皮们跺到地缝里去！

吴满玉停顿了片刻又问母亲，这几年你一个人没少受罪吧！你把那些辛酸苦辣的事情讲给我听。

母亲说，都是过去的事儿，不提它啦！现在儿子，儿媳，孙子样样都有。还有啥不满足的？妈就问你一件事，你为啥十几年不回家，是因为跳火车妈打你，记恨我吗？

吴满玉满脸愧疚地说，也不全是。停顿了片刻，他还是把十几年来的疑虑说了出来，妈妈，你为啥不要我爸呢？他现在又在哪儿呢？

刘明霞便从承包县宾馆讲起，丈夫带着那个张焉私奔，给她留下数不清的债务，她一边打工一边还债，还要跋山涉水寻找儿子。母亲的话语就像滔滔江水川流不息，满腔的委屈终于发泄出去。

吴满玉说，父亲简直禽兽不如，你为啥不早点儿告诉我。

母亲说，我们闹离婚那会儿你还小，妈怕影响你学习和成长，所以尽量忍着，就盼你赶快长大，有了辨别是非的能力，自己判断到底谁的过错。还没等我把这些恩恩怨怨告诉你，你便不见了踪影。

吴满玉悔恨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说，都是我不问青红皂白一意孤行，让你找我受了好多的罪，我真是个不孝之孙呀！

母亲说，现在你父亲是否与张焉还一块儿，妈不知道。只要去你姑姑家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如今你大了，妈不反对你们来往。可你爸对我伤害太重，我这辈子不能原谅他。

吴满玉说，这样的人不配当父亲，我不但不认他，我儿子也不姓吴，让他们吴家断子绝孙！

母亲说，多少年了，你这犟脾气还没改。有机会也可以跟你父亲坐坐，听听他是怎么说的，可能妈也有过错。

吴满玉说，咱们不提他。妈我再问你，我小时候那么坏，没少惹你生气吧？

母亲说，你从小生活在单亲家庭，一直不开心，缺爹的孩子有阴影，再加上同学老师的歧视，更增加了逆反心理。我说一句你回十句，母子们脾气都不好，越争吵仇越大。我们娘俩都到了水火不能相容的地步，所以，你离家出走，我要负担相当大的责任。

吴满玉说，都是儿子的过错，除了不能解忧排仇，还要火上浇油。

母亲说，你小时候除了淘气，还喜欢冒险。十几岁跳火车，摔死的那个同学也没让你收敛多少，还一个劲的惹是生非。妈气愤不过就打你，你便跑的不回家，你说妈能没责任吗？

吴满玉连忙说，妈，啥也别说了，含辛茹苦把我养育成人，又幸幸苦苦地找了十几年，还说自己有责任。父亲一天都没管过我，难道他就没责任吗？吴家老小全是王八蛋。

母亲看见儿子的脾气又来了，连忙说，事情都过去了，咱们娘俩以后再不提那些事情啦！有句话不是说一切往前看吗？你的运气不错，娶了个好媳妇，还有这三室一厅的房子，只要你好妈就高兴。我还没到七老八十动不了的时候，我再住上几天就回上海，一方面你姥姥需要照顾，另一方面还在上海承包了一个小饭馆，挣一些给你们留下，你成家没给你们一分钱，妈的心里有亏欠。

吴满玉说，我哪能再让你走？一眨眼妈就五十岁了，儿子再也不让你出去受罪了。

墙上的挂钟指在中午十二点的位置，岳晓丽既没回来又没往家里打电话。肯定在她父母那儿遇上了难题，不管怎么样再也不能让母亲受罪。吴满玉一边思忖一边动手做饭，本来等着媳妇一块儿吃，看样子不一定回来啦。

刘明霞看着儿子熟练地洗菜切肉，烹饪饭菜。心里纳闷，这些本事都是从哪儿学的，离家出走那会儿可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家里香喷四溢让人垂涎欲滴之际，岳晓丽回来了。儿媳一进门刘明霞就问道，小虎呢？

岳晓丽回答，在他姥姥家里。

刘明霞看见岳晓丽的眼圈有些红，急忙引开了话题，满玉欺负你啦，我帮你出气。

岳晓丽笑着说，妈，他敢欺负我，他总让着我。你看他饭菜的手艺多好，生下小虎，我又胖了十多斤。

刘明霞说，不胖，一眼就能看出你是个富贵媳妇，我们满玉多有福气！

一家人欢欢喜喜吃过午饭，母亲进了卧室休息，吴满玉悄悄问妻子，遇上难题了吧？

岳晓丽说，没见过我妈那样不讲理的人，要文化没文化，不就有几个钱吗？干嘛这么盛气凌人的，愿交往不交往？离了她别人还不活呢？

吴满玉说，你也别太急，惹他们生气。以前他们对我俩不是也有成见吗？现在对我挺好的。

岳晓丽鼻腔里哼了一声没说话。吴满玉心里想，有岳晓丽这个同情达理的老婆就行了，别的什么事情不比多考虑。

岳晓丽带着小虎回到娘家以后，母亲一人在家，她看见女儿和外孙特别高兴。逗着外孙玩了会儿问道，小吴怎么没来？天下的父母一样的心肠，就怕儿女们吵嘴斗气。

岳晓丽本来就是回来讲吴满玉母亲的事情，不知道如何开口，母亲首先问起。她便心平气和地说道，本来准备一块儿来，没想到他妈来了，就在家里陪他妈。

母亲疑惑地问道，小吴不是说没父母吗？怎么突然冒出个妈来，她是怎么找到你们家的？

岳晓丽说，没父母难道是从石头缝钻出来的，他妈找了他十几年，好不容易母子相逢，挺不容易。岳晓丽就把吴满玉母亲历经艰难寻找儿子的故事讲给母亲听，她想母亲听了一定富有同情心，中午大家在一起吃顿见面饭，省得以后见了面谁也不认识谁。

岳母脸上毫无表情地听着，等女儿讲完以后开口说道，今天冒出个妈来，明天又来个爹，咱们家不成收容所了？

岳晓丽说，谁家过日子没个三亲六友的，多大点事儿呀！

母亲说，我说小吴的来历不明，你就是不听话，你说他诚实吗？

你还有我了解他，有妈有老子挺好的，缺了一头留下另一个怎么办？岳晓丽愤愤不平地说着。

真是有了女婿忘了娘，你的眼睛前几年就糊上鸡粪了。不管咋说我也不同意讨吃鬼住在我们家里。

母亲的话语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女儿也就不客气地回击，她住我们家，没住你们家。母亲不仅仅是不近情理，简直就是横行霸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岳晓丽把小虎丢给母亲走出了家门。

刘明霞在儿子家住了几天，也没看见亲家蹬过女儿的家门，她感觉到事情有些蹊跷，儿媳的父母肯定不认可我这个穷婆子。

刘明霞就对儿媳说，我想看望一下你父母就回上海，我在那儿承包一个小饭馆，趁我还能干几年，给你们积攒一些，也就了却了今生今世的遗憾。满玉有你这个好媳妇算是掉进了福窝里，我走到哪儿都放心。

岳晓丽说，妈，是不是我慢待你啦，我有缺点你尽管说，可不能说走就走！几天来的真心相处，岳晓丽打心眼喜欢这个通情达理的婆婆。

吴满玉说，妈为找我四处奔波，几乎跑遍了半个中国。说啥也再不让你再走啦！等春节期间，咱们一块儿回上海看姥姥。

刘明霞看见儿子和媳妇都说成了这样，就给上海的谢雪峰打了电话，说她找到了儿子暂时回不去，就把那个“江南煲”租出去吧。

正当刘明霞准备看望亲家时，岳晓丽的母亲披头散发来到了女儿家，一进家门她就泪眼婆娑地说，不好了，你爸被人绑架啦！

吴满玉说，妈，你别着急，你把事情经过讲一遍。

刘明霞急忙给亲家母沏了一杯茶放在了面前，慢慢说，咱们再想办法。

岳晓丽母亲说，大概前一个小时，一个男子的电话打在我的手机里，说是岳总在他们手里，让咱们准备一百万现金赎人，说完手机便关了。我就赶紧打车来到了你们这里。

吴满玉说，他们没说在什么地方交钱放人……他的话音刚落，岳晓丽母亲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用颤抖的手接过了电话，只听手机里边传来了岳总的声音，是晓丽妈吗？

岳母说，是呀，你在哪里？

岳总说，给他们准备一百万，他们就放我。我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我的眼睛被蒙上啦……手机里传来了乱哄哄的声音，别罗嗦，赶快拿一百万赎人。

吴满玉连忙从岳母手中夺过手机问道，钱往啥地方送呀？

手机里一个男子厉声问道，你是谁？

吴满玉说，我是岳总的女婿，其余都是些女人孩子，她们不主事儿，有啥事跟我说好了。

手机那边的男子说，听好了，一百万，一个子都不能少，中午一点前准备好，到时候再通知去哪儿送货。不准报警，否则撕票。

吴满玉说，一百万可不是个小数目，容我们给你凑齐了，再放宽些时间吧？他想拖住对方。

手机里传来了男子的声音，最晚今夜十二点前，过了时间可别怪我们不客气啦！说完对方就关了手机。

吴满玉看见来电显示的是岳父的手机号，他便尝试着又拨了好几回都关机。吴满玉看着全家人说，听口音像似东北人，你们说怎么办？

大家面面相觑，最后眼睛又落在了吴满玉的身上。吴满玉说，一定要报警，我们自己的力量远远不够，我要亲自前往公安机关，一旦走露了风声，那些亡命之徒啥事儿都能干得出来。

岳母说，我们一切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吴满玉说，钱也得凑，他们的目的奔钱来的，不是要人命的。

岳母说，一百万去哪儿找呢？

岳晓丽说，妈把你的定期存款取出来不就行了？已经到了这种时候，钱重要还是人重要。

岳母对女儿说，我要能拿出去这么多的钱，给他们送去不就完事儿了，还找你们干什么？

吴满玉说，大家别吵了，岳姐你把咱们那十万块的定期存款取出来，咱们先准备着。然后又对岳母说，妈，把你的手机给我，一切由我来答复他们。说完便把岳母的手机装进了自己的衣兜，开车拉着岳晓丽报警和取钱去了。

岳总每天凌晨都要去人民公园晨练，今天早晨刚走到公园大门口。一辆黑色的本田小客车突然停在了他的身边，他还以为熟人跟他打招呼。在他侧身回看的一瞬间，汽车上跳下两个彪形大汉，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把他绑架在了汽车上。

汽车的后座上岳总左右两个大汉，他被夹在了中间，来不及呼喊，嘴头就被胶带纸粘住，双臂从上到下紧紧地捆绑，不能说话不能动弹。眼睛又被一块黑布蒙住，脑袋被强行按在裤裆中间。只听见前边开车的恶声恶语地说道，老实点儿，不配合就勒死他！紧接着一个硬梆梆的武器顶在他的胸前。

岳总开始还能凭感觉汽车左转右转，过了一会儿便没了方向感。汽车大约行驶了半个多小时停下，他被架进了一间房子，又被绑在一个椅子上。还是那个恶声恶气的声音，放明白些，你是要命还是舍钱？

岳总说，弟兄们有话好说，我与你们无冤无仇，绑架我干嘛？他一路上琢磨这些人奔钱来的，还是奔仇来的。这几年生意场上谁知道得罪了啥人，他在试探着这些人的来头。

还是那个恶声恶气的声音，给你家人打电话拿一百万来，否则我们就撕票。

岳总这才稍微安下心来，这几个家伙奔钱来的，那就说明此刻不要他的性命。但他还是装着可怜巴巴的样子，去哪儿给你们弄一百万呀？

少罗嗦，大名鼎鼎的岳总大人，一百万还不是牛身上拔根毛。另一个人的声音毫不留情。

岳总说，你们把绑给我松了，我好给家里打电话呀！

不行，就这样打。那个恶气声音说过以后，便在岳总的身上搜出手机，然后问他老婆的手机号码？他们便拨通了手机，这就有了他们与岳总夫人的通话的事情。

两天来岳总一直被绑着，只有下厕所才给他松绑，拿掉蒙着双眼的黑布。他一边撒尿一边窥视着眼前的环境，这里好像是个废弃仓库，开阔的大院有十几座屋顶塌陷的大房子，院里长满了荒草。这个空旷的大院离公路很远，隐隐约约能够听到汽车的声音。在这个呼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的地方，只有老老实实听从人家摆布才是上策。

岳总蹲茅坑的时候，跟前站在一个留着青皮头二十上下的后生，手里拿着一根铁棍陪伴他。他想起了电影《追捕》中的杜丘，此刻，他与身陷囹圄的杜丘一样的处境，一旦举止不当就死无葬身之地。

岳总方便完毕再被蒙上眼睛，返回房间再绑在原来的地方。岳总仔细回味几个说话的口音，好像那个讲东北话的有些熟，肯定跟他打过交道，但具体在哪儿，什么内容全都忘记了。

岳总整天被绑着，极为困惑和难受，背上痒痒没法挠，肚子饿了一个面包，困了低下头丢会儿盹，稍有挪动就会遭受棍棒的教训。看来这些亡命之徒如果达不到目地，他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岳总企盼家人尽快筹措钱，早日赎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