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苦乐年华》连载——第二十二章

作者 林艾

吴满玉和岳晓丽走了以后，只留下刘明霞和亲家母以及小虎三个人，气氛本来就压抑，又发生了岳总被绑架的事件，更让人心烦。刘明霞看着亲家母一直不开口，觉得应该安慰她一下，就说你也别着急，咱们都老了，一切听从孩子们的。

岳母一听这话，不但气没消，反而往上涌。凭什么都听他们的，要是听我的，女儿能嫁给你儿子吗？她的鼻腔里哼了一声，然后说道，你来了有些日子吧？

刘明霞说，可不是，母子俩十几年没见面。

岳母说，好，好，那就好好住着吧！

刘明霞觉得应当跟她坦诚交代，我正准备今天看看你们，过几天就回上海。我还没到七老八十的时候，啥活都能干，不想给孩子们增添负担。她的话语意思是不会赖在这里不走。

岳母说，住着吧，三室一厅的房间还容不下他妈，不知道他爹啥时候来？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好心不如驴肝肺！明明知道我的不幸，还要再往伤口撒把盐。刘明霞被岳母顶的够呛，半晌泛不起话来。她便逗孙子玩，赖得搭理这个不通事理的贵妇人。

没过多久，吴满玉和岳晓丽取钱回来了，他们一进门就把卧室的窗帘拉住，把从银行提取的一万块现金拆开，再把殡葬商店买来的冥币夹在真币中间，然后重新用纸条捆扎好。

中午，刘明霞亲自动手炒了几个菜，因为大家心事重重，没有胃口享受，饭菜剩下不少。午后，大家提心吊胆地守候着岳母的手机，盼它早点儿响，又怕它突然响起来。

下午五点，岳母的手机铃声不断，吴满玉赶忙接听。对方问，一百万准备好了没有？

吴满玉回答，准备好了，什么地方交货？

对方说，晚上十二点以后等候通知。说完就关了手机。吴满玉看见来电显示的是岳父的手机号码。便说，我去一趟市公安局刑警大队，你们在家等候我的电话。

刘明霞心疼地望着儿子说，打电话报警不行吗，为啥非去不可呢？

吴满玉神秘地放低了声音说，我与警察商量具体营救方案，必须亲自前往。

岳晓丽要和吴满玉一块去，吴满玉阻拦道，你就在家里好好陪伴二老，谁来了也不要开门。咱们把方方面面的事情准备妥当，确保万无一失。岳晓丽目送丈夫走出了家门。

在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分管刑警的李副局长和王大队长就营救岳总的方案进行了仔细的研究。李副局长说，岳总的手机已在我们的监控之下，只要这个手机一有响动，我们就能锁定目标。小吴大胆的前去送钱，你的安全完全有保障，其他一切事宜我们用手机联系。

大街上的霓虹灯闪烁着诱人的光泽，象征着这座北方城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年轻人成双结对地走进商厦、饭店，享受着属于自己的时光。此刻，又有谁能知道吴总一家面临着生死般的考验。整个夜晚一家人都在忐忑不安的气氛中度过，没有睡意，没有言语，压郁的氛围就连孙子也瞪大了眼睛瞅瞅这个，望望那个，预示着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即将打响。

夜晚十二点以后，岳母的手机响了起来，吴满玉赶忙拿在手中。手机里的声音问到，你开了一辆什么颜色的车，车号？

吴满玉回答，白色捷达车，车号的尾数是6795。

对方说，你现在把车开到开发区南沙河大桥的前边。

吴满玉说，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我要是看不见岳总，就不会把钱交给你们。

手机里的声音说，不要讲废话，马上把车开过来。

吴满玉想拖住对方让他再说几句，对方已经关机。

片刻功夫，吴满玉的手机响了起来。原来是李副局长的电话，一切都在监控之下，你大胆地前去交钱赎人。

吴满玉就要走了，刘明霞知道儿子不是参加宴会，更不是出国考察，而是冒着生命危险与亡命之徒们交涉，一旦遇有不测，后果不可想象。

岳晓丽明知道丈夫这一去必定凶多吉少，拉着他手久久不肯松开。一个是她的亲生父亲，不能不去营救；一个是她心爱的丈夫，舍不得以生命赌咒；真难在他们之间做出恰当的选择。

刘明霞红着眼圈说，晓丽，放开，让他去吧。娘知道儿子的脾气，一旦认准的事情，就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但愿上帝保佑他平安无事。岳晓丽放开那双紧拉着的手，她把装有“一百万”的尼龙袋递给了丈夫，然后依依不舍地说着，一定要注意安全。

吴满玉点了点头算是回答，然后抱着儿子亲吻了一口，叫爸爸。儿子还是那句话，妈妈。他便冲着儿子屁股上拍了一把，小坏蛋。然后把儿子交给了妻子，转身离去。

在这生死未卜离别之际，只有一个人麻木不仁，这就是岳母。她好像只关心丈夫，不关心这个女婿。女婿算个啥？像他这样的满大街都是。

北方的深夜人迹罕至、车辆稀廖。部分街道的路灯已经熄灭，两旁的高楼大厦也失去了傍晚红灯酒绿的喧嚣，更像一尊尊黑乎乎的猛兽吞噬着一切。吴满玉驾驶车辆按照歹徒们指定的地点驶去。一边行驶一边把汽车前后左右的玻璃关紧，又把四个车门锁好，如果见不到岳父，就不给他们开车门。

吴满玉把车开到开发区南沙河大桥前边停了下来，按照对方手机说的那样把车内顶灯打开，外边可以清晰看到车内就他一人。吴满玉迟迟不见有人前来，便摁了一下岳总的手机号，传来了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的话音。吴满玉只好坐在车里耐心等候。

过了一会儿，一个陌生的手机号打到了吴满玉的手机上，里边传来了陌生男子的口音，你把车开到旧城西河堰，在那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吴满玉骂骂咧咧地说道，你们迷藏呢？天亮也完不成交易。

对方的声音短促，赶快离开，就按我们的要求去做。

吴满玉说，总是换地方，改日再交易吧！

对方说，如果不听话，我们就撕票。

吴满玉连忙说，那就按你们说的办，再有变化可是你们的问题啦！

手机里没人回答，对方早已关机。吴满玉心想，遇上了老狐狸，他们这次没有用岳总的手机通话，公安机关没法锁定这个陌生手机的定位。

吴满玉没办法，关了车内的顶灯，急速驶离了开发区南沙河大桥。他从后视镜看到后边没有车辆尾随，便迅速打开手机与李副局长通话，歹徒换了地方，说是在旧城西河堰。

李副局长在手机那头说，你大胆地前去，我马上布控警力。

吴满玉说，歹徒们不用岳总的手机，你们能知道位置吗？

李副局长说，你驾驶的这辆捷达车就是目标，注意驾车，不必再通电话。

吴满玉便驾车向旧城西河堰驶去，快到接头地点故意放慢车速，好让警察发现自己。这时又有一个陌生号码打进了吴满玉的手机，前方路口左转弯，没等车辆行驶多远，手机里又传来了声音，前方路口右转弯……狡猾的狐狸不停地变化着花样。

吴满玉往前行驶了一段距离，故意延误时间。手机里马上说，错了，掉头返回，前边路口右转。

汽车行驶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坟地前，手机里边的声音说，停车。

吴满玉停住了车，只见坟头后边闪出一个中年男子，站在车前问道，钱带来了吗？

吴满玉打开了顶棚灯，解开尼龙袋的口子，百元一沓的人民币立刻展现在这个男子的面前。

男子拉了一下车门没开，便气愤地要挟，你把车门打开。

吴满玉坐在车里说，我要见到岳总才会把钱给你们。看见了吧，吴满玉指着放在右前座的一个塑料桶，又让他看了看手里的打火机，你们要是来硬的，我就放火烧了它，咱们谁也别想好活。

车外的男子用手机一声呼唤，马上来了一辆黑色丰田车，在刺眼的车灯下，吴满玉看见车上下来三个人押着捆绑的岳父。但他还是没有开车门，我看不清楚是谁，让岳总走到我的车前，辨认准确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吴满玉尽量拖延时间，好让警方尽快赶到。

车外的歹徒明显不满，但又不敢强行砸玻璃，车内的这个愣家伙一旦点燃汽油桶，就是鸡飞蛋打一场空。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指挥手下人马给岳父松了绑，岳父趔趔趄趄地走了过来。这个凶杀恶极的家伙心想，一旦钱到手，你们两个都得死。坟墓后边早已挖好了坑，今天就是你们的忌日。

岳总走到了右侧前车门，吴满玉才磨磨蹭蹭地将左前车门打开，把装钱的袋子交给了他们。然后不慌不忙地说道，你们点点钱够不够数？

那个三十左右的中年男子就命令其他两个同伙打开了尼龙袋，就在他们查阅人民币的同时，岳父悄然上了汽车。吴满玉连忙把前后左右车门锁上，但车前停放着黑色的丰田车，还是无法逃离现场。

歹徒们慌乱地翻阅着真假人民币，他们知道吴满玉锁上了车门。那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站在车前狰狞地笑着，你们是自己出来，还是我们帮你出来？

吴满玉冲着对方大声喊道，钱都交了你们，你们还想干啥？

岳总早已吓得浑身发抖，他知道这回落到歹徒手中必死无疑。

突然，寂静的夜空几道光柱直射绑架歹徒，紧接着警笛声声，几辆警车已经把南北路口全部封锁。几个的家伙看见大事不好，撒腿就往坟地里跑。

警车开到吴满玉的车前，李副局长亲自带队指挥警察和武警战士抓捕四处逃跑的歹徒。王队长把装钱的尼龙袋交到吴满玉手中说，完璧归赵。

吴满玉紧紧握住王队长的手说道，谢谢你们。

吴满玉开着车，在警车的护送下回到了家里。他和岳父平安无事，钱财也没受损失。全家人悬着的心才落下了地。

吴满玉却觉得营救人质场面平淡无奇，远不如在深圳与抢窃旅客的歹徒们搏斗更刺激。

岳总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感觉到生命与自由的重要。同时也对吴满玉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人与人患难相处远比在酒桌上的朋友深厚许多，更何况吴满玉还是他的女婿。人常说，女婿能顶半个儿，岳总没有儿子，就把女婿当儿子用。在他和女儿的危难之时，每一次都是他挺身而出，奋勇向前，化险为夷。

岳总想把吴满玉提拔到公司的高层管理部门，让他锻炼几年也好接自己的班。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妻子，岳母一百个不同意。吴满玉一个四处流浪的穷光蛋，我们肯收留他，就很不错了，还把家产给了他。年轻人今天好，明天赖，说不定哪天闹离婚。除非我闭上眼睛，否则办不到。

岳总说，我和晓丽要不是小吴搭救，哪有今天。如果命都没了，要钱还有啥用？你就别抠门儿了，这个世界除了女儿一家人还有谁呀？疼女儿就得疼女婿，眼看着我们一天比一天老了，迟早也得交待人家！

岳母无可奈何地说，谁让我养下那个贱骨头呢？如今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外孙子也有了，也只能这样啦！你说他俩好好过日子不就行了，冷不防又冒出来个妈来，说不定哪天再冒出个爹来，穷人穷事儿就是多！我一想到这些，气就不打一处来？

岳总说，我正想跟你谈谈这件事儿，小吴他妈来了有几天了，咱们应当尽快跟人家吃顿饭，就这样装孙子，不但小吴有看法，恐怕晓丽都对我们也有成见。再说，谁家没个三亲六友，今天中午咱们全家人吃顿饭，一方面会会亲家，一方面也庆贺我们全家老小平安无事。

整个上午，岳总在家里忙着接待前来看望他的客人们。我们刚刚才听说这事儿，这两天你手机也不开，没想到被坏人绑架了，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伙还说，你这女婿比儿子都管用，晓丽真有眼力，找了这么个有胆有识的好小伙。众人要给岳总接风洗尘，岳总一一推辞，说是今天中午要会亲家母，改天咱们再聚。

众人离去以后，已是上午十一点多钟，岳总和夫人前往北方大酒店等候亲家母。东道主早来会儿显得礼貌热情，岳总点菜的时候，女儿一家还有亲家母都来了。亲家彼此寒暄让对方坐在正面的位置，刘明霞不卑不亢尽显大家闺秀风范。

凉菜上齐以后，岳总端起酒杯说，我代表全家人给亲家敬杯酒，感谢你有一个好儿子，没有小吴就没有我今天的自由。没有小吴我也不能站在这里敬酒，小吴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吴总说道此处眼睛全是泪花。

岳母本来就对刘明霞有成见，门不当户不对就像烙在心头的疤痕，一时半会儿难以愈合。岳父竟然说出了这样下三烂的话来，什么救命恩人，这还不是一个女婿应该做的，这样宠着还不知道天高地厚呢？

岳母长长地吐了口气，举着酒杯站起来说，我也敬我们亲家一杯。咱们见面正赶上晓丽父亲被绑架，我的心情不好，慢待了亲家，请你原谅啊！

岳晓丽知道母亲的性格硬死不弯腰，能把话说到这种份上，已经很不容易啦！

刘明霞对亲家有看法，来到儿子家有几天了，但他们故意装孙子，慢待我这个穷婆子。他们凭什么趾高气扬，盛气凌人，不就有几个钱吗？人越有钱越抠门，亲家公已经落进了虎口，亲家母都不肯拿出一个“子”来，如果不是我的儿子智勇双全、冒死相救，他能平安无事地坐在这里吗？

刘明霞心里不满归不满，但为了儿子和儿媳的和睦生活，还是以一种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姿态举着酒杯站起来说，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没啥对起对不起的。今天我们大家能坐在一块儿也是缘分，就借亲家的这杯酒，敬你们一杯，为了全家人的平安幸福大家全干了吧！

刘明霞的话让岳母十分反感，谁和你是一家子？别给你点儿面子，就又上鼻子又上脸的。她就接过刘明霞的话头说，小吴营救岳父也是应该的，他目前的幸福生活，哪点儿不是我们家给弄得呀！

岳晓丽听见母亲前边说的还像句人话，后边全是放屁。婆婆刘明霞也没招惹她，怎么越说越变味了呢？岳晓丽就强作欢笑地对母亲说，我们俩也不是无功受禄，坐享其成。如果觉得我们在公司多余，我们可以去别处打工。

岳晓丽一针见血的话语刺痛了母亲，她阴沉着脸不再言声。大家不知道如何是好，场面显得特别尴尬。

刘明霞急忙打圆场，人常说，闺女有了女婿胳膊肘就向外拐。你妈说得没错，满玉搭救你父亲应该，外人的闲事都敢拼命，就别说一家人啦！来，大家吃。刘明霞把一大块鸡翅夹进亲家母的碗里，饭桌上的气氛稍微融洽了些。

几杯酒下肚，岳总的心情有些激动。昨天还被绑在椅子上不知死活，今天就还了自由身，这一切都是离不开女婿。小吴有头脑，肯学习，有胆识，以后肯定错不了。要想再提高一个层次，还得再学习，今后没有文化可不行。

吴满玉一直没有开口，岳母的冷嘲热讽早已在耳边磨起了僵茧。不管她在什么场合，说了些什么，他都不当回事儿。有些人的智力到了中老年，与几岁的儿童相差无几，不必斤斤两两地计较。男子汉要把心放宽放大，前途才会无量。

吴满玉听了岳父表扬的话，觉得人家这当老总的不像岳母那样刻薄，便开口说道，我高中都没有毕业，以前一直开汽车，没有多少文化。但我还不到三十岁，我会努力学习进步的，谢谢爸爸！

这时刘明霞怀里的小虎不停地说着，爸爸，爸爸！

吴满玉楞住了，几个月来儿子只会叫妈妈，他担心小虎语言有障碍。儿子突然会叫爸爸了，使他倍感兴奋。他上前从妈妈手里接过儿子往空中抛着，落在手掌的儿子欢快地爸爸，爸爸！他便再一次地将儿子抛在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