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闺女还孝敬的儿媳妇

文 | 林 艾

2015年春天乌兰察布市妇联组织开展评选全市“最美家庭”活动，笔者受乌兰察布市妇联的委托，来到了察右前旗土镇新华街原云母矿北院杨春梅的家。这里还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所建的土木结构平房，大部分人家翻盖的砖木结构、宽敞明亮的新房把杨春梅那两间低矮破旧的房子挤在中间，似乎有点透不过气的感觉。

市妇联文件介绍的杨春梅就这么简短的两句话，侍候患病瘫痪的婆婆二十年如一日，是察右前旗妇联推荐“最美家庭”的候选人之一。如今社会上真有比闺女还孝顺的儿媳妇吗？我带着种种疑问，迈着沉重的步履推开了这间油漆脱落的家门。屋内小板凳上一位中年妇女正在搓洗衣物，炕上躺着一位老婆婆，木椅上还坐着一位三十出头的小媳妇。我简单说明来意后，洗衣物的杨春梅并没有对我这个不速之客表示欢迎，倒是躺在炕上的老婆婆开了口，“你们政府好好表扬表扬春梅吧，要不是她，我早就没命了。”

我问老婆婆：“春霞都为你干了些什么呀？”

“我瘫痪在炕二十多年了，春霞每天为我端屎送尿，真比亲闺女都对我好呀！”皮包骨头的老婆婆睁大了塌陷在眼眶的浑浊眼球，她的眼睛里没有泪水，想必多年瘫痪卧床，泪水早已流光。老婆婆强打精神尽情地向我倾述着：“多少年了，我的大小便不能自理，春梅除了每天侍候一家人的饭菜，晚上还要给我洗身子，她怕我肉皮感染了，还给我涂抹爽身粉。你说我这个没用人，为啥不早早的死了，省得拖累别人！”

“妈，你越说越没影了，也不怕外人笑活。”一直在洗衣板上搓洗衣物的杨春梅终于开了口。

“你为什么不用洗衣机呢？”我试图拉近与杨春梅的距离。

杨春梅说：“洗衣机洗不干净，先把这些赃物搓洗完了，再用洗衣机漂干净。”杨春梅说话时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一直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儿。

这时坐在木椅上的那个三十出头的小媳妇开了口：“衣服、褥单上不是屎就是尿，掺和在一块儿能洗净！”

我笑着问她：“你叫什么名字，是这家的亲戚吗？”

小媳妇回答：“我叫于丽清，是隔壁的邻居，每天都过来串门。春梅太不容易了，大伯没媳妇，一直跟他们过，小叔子的媳妇在她儿子五岁的那年跑了，如今孩子都二十岁了，都是春梅亲手带大的。”

又有了新素材，这些都是我不掌握的情况，我便急忙问道：“大伯和侄儿哪儿去了？”

于丽清说：“嫌家里憋屈，上大街转悠去了，等饭熟就回来了。每顿饭满满的一锅菜，两笼馒头全吃光。你们政府多帮帮她吧，给她们拨点儿救济款，春梅太不容易啦！”

杨春梅接过了话头说：“我丈夫在多蒙德化工厂做活儿，政府还给婆婆、大伯发了低保，我们又饿不着，还给政府找麻烦。”

于丽清说：“春梅每天侍候老的和小的，多少年没有换过一件新衣服，没有去过一次集宁，她真是太苦了。”

杨春梅说：“我也习惯了，再说我也不爱去那人多的地方。”

“你拉扯侄儿不容易吧？婆婆每天躺在炕上也心烦，偶尔对你发火，你心里委屈吗？”我这一句话让杨春梅和于丽清都掉下了眼泪。

杨春梅用袖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声音哽咽地说：“侄儿她妈丢下他走的时候，他才五岁，我就把他当做亲儿子养着，有了好吃的，我背着儿子给他留着。儿子说我不亲他，我说你有妈，他没有妈呀？儿子爬在我的身上撒娇，侄儿哭了。我把儿子放下又抱起了侄儿，儿子又哭了。两个孩子左一个，右一个抱在怀里，他俩开心地笑了。上学以后侄儿学习成绩不好，或者是跟同学们打架了，老师让家长去，我就去。老师的脸难看倒也硬着头皮能应付，可侄儿顶嘴却让我伤透了心……”

“最让你伤心的是哪一件事情？”既然杨春梅的话匣子已经打开，我便鼓励她一直讲下去。

“侄子十三岁那年不上学，我说了他几句。他说不是我亲生的，当然不亲他。我们娘俩就吵起来了。他跑出去一晚上没回家，我们全家人一晚上没睡好。丈夫骂我要是把侄儿丢了，就打断我的腿。好心换来驴肝肺，这日子不能过了。我上了火车站，买好了回丰镇娘家的火车票。火车轰隆隆的眼看就要进站了，我的腿却像灌了铁水般的沉重，婆婆躺在床上谁照看？丈夫下了工谁给做饭？还有离家出走的侄儿回来了没有？我要是走了，这个家就全完了。”

“丈夫打断你的腿没有？”我跟她开了句玩笑。

“她舍得呀？”杨春梅脸红的像个小女孩。“侄儿大了以后懂事多了，说以后挣下大钱就给我二妈花，有这一句话我就满足了。不过这孩子不爱学习，不像他哥考上了名牌大学，他连个初中都没上完，死活不给念了。”

我接过话头说：“让孩子学一门谋生的手艺也挺好的，比如瓦工、木工。现在装修房子的工人们都开着小汽车，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嘛！”

“我也盼着他们有出息，这么多年的辛苦也算没白费。”杨春梅自言自语地说着。她的脸颊比较白净，但不像婆婆那种病态的灰白。可能常年累月做不完的家务活儿，见不着太阳的缘故。她相貌似乎要比实际年龄小些，看来人要想年轻心态很重要。

杨春梅又低下头来在洗衣板上继续搓衣物，倒是这个串门的于丽清比较话多，“春梅的婆婆肠干，每天大便都是春梅用手往外抠，每次她都要清理的干干净净的，家里一点儿臭味都没有。”

我从进家门到现在，没有感觉到与别人家有什么不同。再看看旧立柜擦得明明亮亮，水泥锅台面也照人影。这里虽然缺少有钱人家那样豪华的装潢和摆设，却一点儿都不缺乏正常人家应有的生活气息。

于丽清还说春梅获得过自治区和市里的奖状，我便让杨春梅给我找找看，并且说把你的事迹写进书里，让全社会的人都关心你们。杨春梅自从我进家门一直没有放下手中的活儿，我的话好像让她想起了什么，她起身进了里屋，翻腾了一会儿也没找到该找的东西，她便失望地走了出来。

我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记下了我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如果找到了给我打个电话，我好再来一趟。”说罢便从杨春梅的家里走了出来。

阳春三月温暖的阳光照耀着明明亮亮的大地，寒冷的冬天即将过去，万木复苏的春天已经来临。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通过采访杨春梅我对幸福二字有了新的理解，人这一生满足便是最大的幸福。杨春梅对生活没有过高的奢望，忍辱负重承担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重担。她没有抛弃躺在炕上二十多年的婆婆，没有嫌弃与她毫无一点儿血缘关系的大伯，没有放任不管妯娌丢弃的侄儿。很难想象这一家人如果没有杨春梅会是个什么样子。

一眨眼五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察右前旗土镇原云母矿家属院因棚户区改造旧貌换新颜，一栋栋高楼大厦替代了低矮的平房。杨春梅也不知搬到哪里去啦！她那个躺在炕上二十多年的婆婆还建在吗？她亲手拉扯大的侄儿也该到了娶媳妇的年龄了！她那个光棍大伯还跟她们在一个锅里搅稀粥吗？是什么信念让这个羸弱的妇女撑起这个家的呢？这个问题一直没有答案，我真想再见到她，了却多年来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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