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本聪：玩

童年的快乐是什么？玩；老年的快乐是什么？玩。青壮年不好说，因为肩上担负着家庭重任，担负着社会责任。过太贪玩了，会带来一系列负面影响。所以谁都不主张这个群体疏懒，把心放在游玩上。玩是与生俱来的，上帝怕人生活在尘世间太辛苦了，赐予他一样调剂的东西，紧张的劳动后，应该娱乐娱乐，放松放松。免得把弦绷得太紧，弄出问题来。

我一直在观察我孙子，希望发现他的兴趣爱好。几年来，他爱读神话故事、童话故事、动物小说，《哈利波特》，骑自行车，这些都是悉心培养出来的，不能算天生兴趣爱好。小家伙感兴趣的是鱼，一提起鱼就兴奋，眼睛睁得大大的。对捞鱼、抓鱼、网鱼、钓鱼非常感兴趣，非常爱玩。有鱼的地方，他就磨蹭着，不想离开。

这些年，新农村建设，田间道路改造，沟渠减少。加之农药施用，水里游鱼不多了，但还有一些。一到周末，他就会让我陪他去捞鱼。也好，接触大自然，蓝天白云下，沟水浅浅，在野草青青的阡陌上走过，比起坐在家里看电视强多了。我坐在电动轮椅上观察着他，提醒着他。他一手拿个网兜，一手提着装鱼的小皮桶，从沟溪这边走进去，走进嘉禾深深处。捞啊，耍啊，玩啊，乐此不疲。夕阳西下，我呼喊他：“走了，时间不早了，该回家了。”他总是回答：“爷爷，再等我一会，我捞到沟那头就转回来。”

玩别的游戏他会烦，比如踩平衡车、玩打枪架、牵着小狗去散步。捞鱼却不是这样，文化公园里有池水，树林掩映，有的地方水深，有的地方水浅。一带他去，他眼神里就透出快乐来。网兜从肩上放下，随即投入工作。我则警惕着，眼光一刻不敢离开他。担心水深，让他过来，只准在浅水区捞鱼。大人挨着他，要对他的安全负责。可他并不这样认为，觉得自己是安全的——他是游泳培训班毕业的学生。后来，他有了电话手表，一离开我的视线，我就赶紧给他打电话。玩到下午五点，小皮桶里装着几条猫鱼，叫了租车来，他依依不舍和我坐车回家。有时我在想，要是在学校里读书学习有这样入迷，将来考北大清华没问题。可惜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学生都不是这样，不会像玩耍这样投入。教育上有句名言，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可这句名言所指，不是捞鱼。

有一年，我回老家祭祖。车在一个小山村停下来，恰好那地方有小超市、有加工米面的作坊，老年活动中心也在这里。我下车参观，活动中心的房子建得很好的，两楼，瓷砖贴得亮闪闪的。门敞开着，墙壁上写着“老有所为，老有所乐”的标语。这样的活动中心，村村寨寨有。可这个村子有些奇怪，许多真正的老年人坐在屋檐下，看来来往往的车辆，说闲话。坐在活动中心打纸牌，搓麻将，找乐子玩耍的都是中青年。我数了数，一共是十二桌，男男女女，四五十人。我有些吃惊，仲春时节，地里小麦距收割是还有段时间，但不等于就没有活计，家务事更是做不完。

这时，有个小女生拿着作业走进活动中心，喊着妈妈说：“这道题我做不来，你教教我。”说着就把作业伸到妈妈面前。年轻妈妈正在搓着麻将，看也不看，对女儿说：“拿过去，明早到学校里问老师。你没看见我在忙吗？”遭了冷遇，小女孩噘着嘴走出来。我招呼说：“小朋友，过来，我是老师，我来教你做。”小女孩迟疑了一下，用眼光打量我，你真是老师吗？只是他看见我脸上的友好和真诚，还是让我教她。原来是用“好高骛远”的成语写一句话。大人们，你们在玩中耽误了多少事，我有些感叹。

秀山公园，是个巨大的玩乐场所。我从那里走过，第一感觉就是有这么多闲人啊！跳广场舞的，黑压压一大片。老大妈是主力军，中年人也不少。至于看客，从小孩子开始，各个年龄段的都有。音箱发出的声音，震动着你的耳膜。至于舞姿，实在说不上有多么优美，翻过来重过去就是甩手、抬腿，扭腰，头部基本不动。管弦乐队的演奏者倒是很镇静，旁若无人，各人负责自己手中的乐器。男人西装革履，女人一概裙装，歌声配合着乐声，一曲完了有又翻新声。许多大爹大妈也听不来乐器演奏的什么，没关系，来这里不过是听个响声，看个热闹。

有些人嫌这地方太吵了，避到春风阁那边的树荫下，摆开象棋玩起来。执红子，执黑子，棋手先快速走两步，然后缓慢下来，皱着眉头思考，运筹帷幄，决定哪一颗要落到哪里，才能抢占先机，才能赢得主动权。双方都绞尽脑汁，双方都不动声色，这是一场智力游戏。明明知道结局，不是黑子输就是红子输，不是黑子赢就是红子赢。可不到最后关头，双方都在挣扎，最后的挣扎。期望着天赐了良机，出现意外的惊喜。当然，这样的玩耍，这样的游戏，唱主角的毕竟是少数。绝大部分人不过是出来玩玩，带双眼睛来看看。并且他们不会只看下棋，还要看山看树看红男绿女，看天上的云，看滚滚红尘。

玩有许多种，如果把上面描写这些划在“武玩”范围，那还有一类是“文玩”。比如说，一个人静静地读书，放飞心灵于古今中外；静静地思考，得出自己的思考结果；静静地写字，于方寸间把自己的感情表达得淋漓尽致；静静地画画，翰墨抒情，花鸟虫鱼。静静地写文章，让文字把美好定格在纸上；静静地打开屏幕欣赏一部电视连续剧……在玩中把生活过出蜜糖的味道来，很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