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本聪：出 租 车

以前，到县城去办件事，步行，2.5千米路，我要花40分钟的时间。后来有了“马班车”，也就是马拉的车接送，来回得走一小时。改革开放，城乡公交发达起来，搭上公交车，十多分钟就到。世界总在变，从前的车马很慢，出租车横空出世，网约一辆来，开到你家门前，坐上去，在手机上浏览则新闻，到了。

因腿疾的缘故，有事进城我坐的都是出租车。拿出手机来，拨通叫车平台号码，报出自己当前所在位置，一会便有接单司机给你回电话，告诉你车牌号码，车驶在接人路上。由于我要车的次数多了，县城二百多辆出租车，司机一听声音就知道，我是他们的老乘客。加上我的情况特殊，每次要车都要男司机，不要女司机。这倒不是我对女司机有什么成见，而是因为要拉那30千克重的电动轮椅，需折叠，抱起来放到货箱里，女司机体力不够。当然也有女司机不是这样，照样接单，车开过来的时候说：“大哥，我拉过你了，在农村的时候，挑烤烟，四五十公斤我照样挑着走。没事，你的轮椅我抱得动。”

车租车接送南来北往客，方方面面的人都有，驾驶员有着丰富的社会见识。一辆出租车，仿佛就是一个社会缩影。坐上车，我会跟司机聊，向他们学习，观察认识。有次，我到一家私立学校去讲课，来接我的司机是金马人，胖胖的，很热情。一见面就说：“大哥，我拉过你了。”我也认出了他，那次去阿庐公园玩，我坐过他的车。一回生，二回熟嘛，算是老朋友相见。我问他：“兄弟，今天生意好不好？”他说：“老哥啊，算上接你这单，才跑了三单，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上些岁数了，抢单没有年轻人灵快。”我接着问他：“是跑长途还是短途？”他告诉我说：“就围着这县城跑。”如果跑长途，比如送人去弥勒乘坐高铁，回来也有客人坐车，一趟挣个两百块钱，差不多。如果围着县城跑，跑一次挣20元钱，三趟车60元。除去油钱，午餐费，真的剩不下几块钱。谈话中知道，他儿子上高中，妻子打零工，没有固定职业，在城里有套小房子，五六十平米，这生意不好做啊。

一辆大货车停靠在路边，触景生情，我问司机：“开大车应该会多赚到点钱？”司机说：“我大哥，我就是开大车出身的人。开这样的车，身边有一二十万钱，等于没有钱。”此话怎讲？我有些疑惑，司机说：“大车的安全系数比小车小许多，随便装几十吨货物在车上，平路还好，下坡的时候胆战心惊，随时会出事。一出事，一二十万钱赔个精光。”司机说：“车要越玩越小才好，不能越玩越大。”

周末，我带孙儿到公园去，约来的出租车司机姓段，邻村人，个子不大，精瘦，不过还健谈。一坐上车，师傅就说：“我知道你，你是个老师，你的事迹发在网上，我还给你投过票。”听了这话，有亲切感，我说：“那是我参加泸西红人评选的事情。”我问师傅，小娃多大了，他说：“今年参加高考。”我是教书人，又是做教育研究的，这是个好聊的话题。师傅家女儿高考考了469分，学的是文科，这是个尴尬的分数。够得上录取本科，但不会是一本二本，专业也很难选到好专业，我建议说干脆让她退下来选个好的师范专科学校读。将来毕业出来，考个边远县份的小学教师。我教过的一些学生高考后，会来找我商量填报志愿，对这方面多少懂一点。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过了些日子，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询问对方是谁？他说：“我是那天拉你那个开出租车的。”经常坐出租车，我也想不起师傅是谁，没关系。他说他把女儿带来了，要我给他参考一下女儿读书的事。人家找上门来，当然欢迎。

坐在我书房里，师傅说：“她姐姐给他出的主意，报了几所公立大学，把昆明经贸学院这所私立大学放在最后，用来垫底。结果公立大学都取落了，被昆明经贸学院录取。今天打来几个电话，需要确认，年交学费2.8万元。现在非常难办，小姑娘不想去读。不去读又没有读的学校，李老师，请你给个办法，怎样来解决？”

我说：“私立学校不是不可以去读，我几个学生就是这家私立学校毕业出来的，只是后来他们在就业考试中竞争力不理想。现阶段，私立大学师资力量相对公立大学要弱一些，这是客观存在，管理不太到位也是客观存在。从小学读书到中学，花了12年时间，现在要上大学。我们农村人，大学读出来为什么？就为考个单位，有个固定的工作，每月收入稳定。如果私立大学读出来没有竞争力，考不上工作，这大学不上也罢。”

师傅听着，师傅的女儿也听着。我对师傅的女儿说“姑娘，你要想好，如果去读这所私立大学，一定要管理好自己。除了学好专业课，每星期双休都得去泡图使馆。选定一个读书的方向，每周至少读一本书，写好读书笔记。别人谈恋爱，别人玩手机，别人闲游浪荡，那是别人的事情。你的目标要很明确，我来这里，是为了利用这个平台学习知识，发展自己，毕业后出去能有个好的工作。如果是这样，四年大学读出来，你还是可以满载而归，在岗位考试竞争中胜出。至于学费，那是你爸的事情。你想读，他是无论如何要供给你读书的。”

“如果觉得自己没有那强的自律能力，管不住自己，那还是去补习的好。但不要在本县的中学补习，要找一所好的私立学校补习，比如建水实验中学，衡水中学昆明分校等。为什么？私立中学，它收了你的钱，目的很明确，一切的一切，直奔明年高考分数而去。据我所知，它的管理是非常到位的。我这里有建水实验中学的电话，你记着，如果想去，打这个电话联系……”我们的谈话持续到天黑，他们父女俩才开着出租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