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只做一件事

教师朋友打来电话，问我暑假去哪里耍，我说什么地方也没去，窝在家里。礼尚往来，我也问朋友，你呢？他告诉我，新、马、泰游回来了，香港繁华如天上街市。“你老兄真是有钱？”他回答我：“几文干工资，和你一样，有什么钱，是保险公司请我去玩的。”“你一边教学生还一边卖保险？”他不置可否，劝我向他学习，加入进来，白天在学校上班，节假日夜晚在保险那里上班，教师商人来回切换，两不误。钱多了不会咬手，钱多了活得滋润。保险是个朝阳产业，如何的前景广阔，如何的遍地金子……

教师究竟姓教还是姓商，原本常识，可现在是一个常识匮乏的时代。我爱钱啊，等我有了钱，会像我学生说的，满世界疯游狂吃。会读书人志豪万丈，撒尽千金，“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用钱来做个慈善大家，用钱来为天下穷人谋福谋利，大笔一挥，我帮你们，并且悄悄地来，不带走一片云。

可我知道，一介教师，这是做梦，不可能了。我读心理学书知道，每一个人都有无限多种发展的可能，潜力大得很。但我觉得自己是个另类，生性愚笨，一生只能做一件事，甚至连一件事都怕做不好。这个世界闹嚷嚷的时候，这个群体浮躁躁的时候，我就守住自己这颗心，守住教师这份职，守住几册教科书，守住一方书斋，守住眼前一群学生做教育，守住心做研究，守住手中这支笔做教育写作，守住这最后一道人心的防线，矢志不渝。

身教重于言教。如果我是教师，职业的使命注定了，我必须诚信第一，真善第一，人品第一，学识第一，与此相悖的都是污染，排在净化之列；都是杂质，需要放进冶炼的炉子里去提纯。我根本无法商人教师一身而二任。如果我是商人，我就要追逐利润，我就要唯利是图，喝哄吓诈骗，策划于密室，只要还在法律框架内，不怕这个社会指责，不怕唾沫星子满天飞，不怕雷雨天出门。自古商人重利轻名誉。只是教师以这样身份出现在学生面前，培养出来的都是怀揣小九九的名利徒，没有财富伦理，没有道德情怀，断人慧命，罪过，实在是罪过。我相信全国1200万中小学教师，能在教、商之间游刃有余的凤毛麟角。

先师孔子讲，学而优——则仕。学习有余力了，再出去做官。换在今天，可以这样理解，教师，你真的学习有余力了再出去经商捞钱。做教育，做教学，传播文化知识，和学生走一程，这都属于“学”的范畴。一个专心向学，一个全心向教的教师，享受着纳税人给的俸禄，戴着“灵魂工程师”的桂冠，说“学有余力”，那不实际吧。教育的事情多着呢，教育的规律复杂着哩，如何教好学生是教书育人生涯中教师永远破解不完的难题，有谁敢在这个行业里包打天下，常胜将军？

我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四十年了，做教育，虽不敢说心无旁骛，但全心全意，把学生当作衣之来源，食之来源，当作身心寄托是做到了的，可还常常陷在教不好每一个学生的苦恼里。在乡村小学，甚至连把一班学生教了人人考试及格都办不到。“我无法改写你的人生。”忧虑之忧虑，无奈之无奈后，只能用“佛渡有缘人”的话来安慰自己，不是老师的错，也不是学生错，是你我之间没有这个缘分。于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我一生只能做教育这件事——只敢做教育这件事。做好了还是做歹了，功罪还要留予后人去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