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家族的故事

作者:林艾

我父亲家族的故事

(昨天发送了《我的母亲娘舅亲戚们》一文,部分读者希望看到"上集",只要大家喜欢,我会一直写下去。)

我父亲的家族史应该先从我的二爷爷说起:

我的二爷爷叫李生魁,山西天镇人。因为弟兄两个他排名老二,人们还称呼他为二掌柜。说起二掌柜的由来还真有故事,1937年七七事变以后,日本人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为了迅速占领大同、太原等重点城市,日寇沿着张绥铁路(张家口至呼和浩特)发动了猛烈的进攻。国军的傅作义部队在天镇抵抗了三天三夜,一个弹丸小城能与现代武器装备的日军抗衡三天实属不易。日寇占领天镇县城大开杀戒,凡是男人一律不准出城,部分妇女和儿童可以出进。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我的二爷爷没有束手待毙。临近傍晚时分,他身着花袄,头罩毛巾,与其他女人们一块儿混出了城门,才得以保障了我们家族的繁衍和兴旺。我爷爷去世早,我的三叔还是遗腹子,爷爷死后一百天才生下了他。要不是二爷爷的抚养,我奶奶她们孤儿寡母怎么生存,或许我都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所以,我的二爷爷才是延续和传承李家香火的人,如果没有他的存在,我们整个家族早已断子绝孙,烟飞灰灭。

我父亲家族的故事

我的二爷爷死里逃生,带领全家人颠沛流离来到了集宁城,在桥西的南财政街落脚谋生。当时恰逢毛店德合成姓田的大掌柜制作和经营皮毛制品陷入了困境,想招聘一名懂羊毛业务、精明强干的人来管理。我的二爷爷从十四岁就在店铺学艺,逐渐成为心灵手巧的毡匠。田掌柜便试用我的二爷爷李生魁,经过提高产品质量和内部管理,德合成的生意逐渐兴隆。田掌柜便把我二爷爷提升为二掌柜,二掌柜又亲自组织了牛车队,前去后草地承揽牧民们的羊毛收购和加工业务,德合成的生意更加兴旺,牛马车队前山后山出出进进热闹非凡。这就是我二爷爷二掌柜名字的来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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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爷爷叫李占奎,他一直体弱多病,四十三岁就早早离开了人世。我爷爷在世兄弟两个就没有分家,爷爷死后两大口人家在城里没法生活,二爷爷再有本事也是个二掌柜,挣得是打工的钱。我的二爷爷便带上两家人前往察右后旗的哈彦胡洞村以养畜和种地为生。为啥不去别处就去哈彦胡洞呢?想必他经常在那里做皮毛生意,当地的农牧民朋友多,树大根深才能落脚谋生嘛?上个世纪四五十年代,在生产力十分低下,自己生活都难以保障的情况下,他还供养嫂嫂、侄儿、侄女等一大家人,就是当今的社会又有谁能做到?如今父子相互不来往,老人轮流在儿女家苟延残喘大有人在。我的二爷爷把侄男侄女,甚至连侄儿媳妇都收留到了一块儿。他那博大的胸怀和吃苦耐劳的精神将永远载入我们李家的史册。

我父亲家族的故事

我的二爷爷有三男一女四个孩子,但都没有和我的父亲感情深厚。解放前夕我父亲被抓壮丁从军,我的二爷爷深感内疚。如果在战乱年月,尤其是集宁战役打响前,把我父亲接到察右后旗的哈彦胡洞住上一个阶段,也就避开了祸乱。我父亲当兵后一直没有音信,我的二爷爷多次梦见我的父亲死在战场上了。他觉得辜负了我爷爷的重托,没有带好我父亲,如果我父亲有个三长两短,他将永世不得安宁。

当时我母亲生下了我姐姐,因为生活没有来源,也去察右后旗的哈彦胡洞投奔我的二爷爷。十几口两大家人,每天就是熬稀粥都要满满一大锅。二爷爷、二奶奶还有当家的祖太(我父亲的祖母)从来都没有嫌弃过我们一家人,真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受大家庭。1949年春天,我父亲突然从国民党部队回来了,当他站在了我二爷爷的身边,老辈子简直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我父亲,看到我父亲身上没有一块儿伤疤,脸蛋光溜溜的跟几年前一模一样,一把将我父亲拉上了炕头。好侄儿,我终于能向你老子交待啦!当时我母亲和我二姑忙乎着焖山药,蒸莜面,两个人悲喜交加,悄悄地瞅瞅这个,再听听那个说了些啥,延误了焖山药、蒸莜面火候,一个多小时饭都没熟。后来,我二姑多次跟我提到莜面夹生的事情,这似乎也是我父亲过早离世的预兆。

我父亲回到集宁的第二天,便拿着北平和平改编的证明书到地方政府报到。1949年中国的文盲比较多,像我父亲这样读过小学四年级,能写会算的还真不多,父亲也算是建国前参加的工作。后来成立了正黄旗,旗政府所在地在印上(现察右前旗的巴音乡),我父亲便调到那里的财政所工作。1954年撤销了正黄旗筹建察右前旗,我们家就由集宁搬到了土贵乌拉镇,可以说我父亲把一生献给了共和国的财政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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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十四岁那年,父亲领着我和比我小两岁的弟弟去察右后旗的哈彦胡洞村走亲。当时从集宁乘坐火车去白音察干要走好长的时间,可能事先给我二爷爷去过信,有一辆牛车在火车站等候我们。那时的白音察干还不是察右后旗的政府所在地,火车站除了西北有一处比较像样的粮库外,站前几乎什么都没有,给人的印象特别荒凉。火车站离哈彦胡洞村大约有二十公里的路程,牛车拉着我们慢慢腾腾颠簸了一下午。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现牛羊的大漠风光。察右后旗比察右前旗的环境更荒凉,人口更少。当时正值初夏季节,一尺多高绿油油的莜麦迎风摇曳,一寸多高的牧草上羊群悠闲信步。这也是我有生以来出行最远的地方,我更向往繁华的城市,对这个像电影中青藏高原一样僻静荒蛮之地不但不感兴趣,甚至还觉得特别无聊和寂寞。一辈子要是呆在这里,就等于被流放到了西伯利亚。

当我第一眼见到我的二爷爷就感觉与众不同,当时他刚五十出头,高大的身躯,挺直的腰板,两眼炯炯有神,眉毛又黑又长,说话声音洪亮。我的脑海里一下子出现了门神“关公”画像。当时“挖肃”运动刚刚结束,父亲失去的人身自由得已解脱,他就像鱼儿重归大海般的兴奋,与我二爷爷有着说不完的话题,每晚油灯息灭叔侄两人还在拉呱,他们的话语就像催眠曲一样伴随我入梦。

我父亲家族的故事

我二爷爷年轻时走南闯北做皮毛生意,北京、天津、太原等地都留下了他的足迹。解放以后农民就固定在田地里劳作,外出几天也的向生产队的干部请假。不像改革开放以后人员随便流动,有本事去哪儿都行。我二奶奶四十出头就得了一种怪病,下地行走头昏眼花脑发晕,所以一直在炕上躺着。我二爷爷的母亲,也是我的祖太年过八十,也不经常下地走动,平时婆媳两人相互很少说话。我的二爷爷每天躺在她们中间,可以想象一个有本事的中年男人,整天夹在两个不能动弹的女人中间,简直如同行尸走肉。他更像一头关在笼子里的猛虎,时刻寻找逃出牢笼的机会。可是,我的二爷爷一直到死,都没有离开过这两个浑身上下散发着酸臭气味的女人。

如果说我父亲在解放战争中大难不死的话,“文革”时期挖“内人党”没被整死何尝不是窃后余生呢?我的二爷爷对我父亲特别热情,可能老辈子和侄儿有着共同经历,张家口、北平颠沛流离。虽然是两代人,但年龄不是距离。我父亲的到来或许给我的二爷爷带来了新鲜的空气,使他敞开心扉,一吐为快。如果赶上改革开放年代,我的二爷爷能写会算,胆魄又大,他就像革命现代京剧《沙家浜》中的阿庆嫂一样敢在日本人面前耍“滑招”,还不敢在市场经济的海洋里遨游吗?

我父亲家族的故事

因为我的童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显得比较成熟和敏感,我从见到祖太的第一眼就不喜欢她。她是清朝光绪年间风雨漂泊中诞生的女人,裹着一双三寸金莲。那张精细的小脸似乎年轻时也有几分姿色,但过分的严肃面孔失去了女人应有的宽容和贤惠。她总是用冰冷的目光打量着我们,可能我们的到来影响了她的正常生活。后来听我姐说,我的祖太爷曾在山西天镇县衙当文书,也就是县太爷断案,祖太爷记录的差事。可以说我的祖太也是见过世面的女人,掌柜的在县政府当差,就像现在人们的口语特牛逼。

祖太的被窝边有一个木盒子,我的金花姐(二爷爷的孙女)说那里都是好吃的,祖太看见谁进眼就给谁吃。我总是躲着远远的,宁愿不吃也不想跟这个浑身上下散发着腐朽味道的祖太套近乎。有一天祖太拄着拐棍去院里的茅房方便,我偷偷打开她的小木盒,看见里边装了些奶食、奶豆腐等食品,我偷偷抓起一块儿塞进口中。我看见窗外的祖太正在返回,便急忙跑出了家门。我怕像金花姐说的那样,祖太发现有人动她的“百宝盒”拿拐棍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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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二奶奶没有给我留下太深的印象,她那张椭圆的脸庞由于长时间不见太阳的缘故,不是健康的那种自然白,更不像现代妇女涂油抹粉装饰的白,而是一种病态的灰白。后来听我姐说二奶是一个忠厚善良的女人,她总是让着我祖太,不管闲事情。外边的大事我二爷爷说了算,家里的吃喝拉撒我祖太大包大揽。如果这种家庭结构放在当代社会,婆媳之间还不打起来呀?

1970年秋天,我的二爷爷突然被一场重病打倒,年仅六十六岁便永远离开了人世。等我父亲获知噩耗,一路上火车、牛车匆匆忙忙赶到哈彦胡洞村,看见院里停放着三口大棺材。原来我的二奶和祖太早有准备,一个是丈夫没了,一个是儿子没了,两个没用的女人落到孙子辈份手里还有好果子吃。所以,两天之内随着丈夫和儿子一块儿上了西天。我听说以后觉得特别恐惧,她们下了多大的决心啊!好死还不如赖活着。

我的父亲哭得死去活来,疼他亲他的长辈再也没了。人不管多大,父母总是依靠,没了就等于天塌下来了。我父亲十六岁那年爷爷因病身亡,他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是老辈子的突然离世却伤透他了心,因为是我二爷爷把他抚养成人。这样说来我父亲也是个重感情的人,懂得感恩的人值得尊敬。下部接着叙述我母亲家族的故事,我的大舅三十刚出头就离开了人世,他的死一直到现在都是个谜?

(文中部分照片网上下载,如有不当及时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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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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