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集宁旧事》节选——第十九章


(作者 林艾)

长篇小说《集宁旧事》节选——第十九章


这个世界说大真大说小真小,刘秦泰在后草地的温都尔庙又见到了乌力计。他们一家老小从集宁城逃出来以后,来到了温都尔庙避险。


九一八事变以后,察哈尔草原上亲日的德王和傅作义的军队交战,双方争夺的主要重点在城镇,像温都尔庙这样的小村庄中日军队偶尔路过也不把它放在眼中。共产党游击队就是看中了这样一个三不管的地方,让在集宁已暴露身份的刘秦泰来此地避祸。


温都尔庙居住着蒙汉民族,环境的闭塞和淳朴的民风使他们和睦相处,亲如一家。蒙古族牧民放牧养畜,汉族农民耕田种地,大家过着互补余缺,吃饱肚子即安的日子。


蒙古族牧民一般都住土房子,只有在夏天倒草场才临时搭建帐篷住。每年七八月份是草原上最好的季节,绿草如茵的大地上野花盛开,洁白的羊群在草丛中时隐时现,蒙古包更像一颗颗珍珠洒落在浩瀚无垠的草原上。


刘秦泰来到草原就像鱼儿归大海般的自由自在。他们一家人住在了两间当地农民闲置的土房子里,乌力计把自己闲置的土地腾出来让他耕种,他便像当地的农民们一样,过起了刀耕火种的种田人生活。草原上种地历来都是广种薄收,把莜麦、荞麦等无霜期短的植物播撒进土地后,再不用费大力气管理。夏天锄上一回,等到秋天收获就是了。


刘秦泰还有共产党游击队送来的活动经费,再像当地农民一样养上几头羊一口猪,日子也算得上衣食无忧。闲来无事,乌力计家就是刘秦泰经常出入的地方。乌力计在村北三里远外新盖了三间土房,几乎每天下午刘秦泰歇起晌来便去乌力计家唠嗑。草原深处没有别的文化娱乐,情投意合的知己喝碗茶,畅谈天下大事也是一种享受。


每当刘秦泰步行去乌力计家时,便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跟在了后边。刘秦泰说:“你回去吧,你不能天天总跟着我吧。”


小姑娘不言声,刘秦泰站住,她也站住。刘秦泰往前走,小姑娘也往前走。刘秦泰没有办法,只好招呼她过来,大人和小孩儿一块儿往乌力计家走去。


这个小女孩儿就是赵青梅的姑娘刘芬。刘秦泰对这个侄女有特殊的感情,他从来就没用正眼看过他的两个女儿,只要他大声呵斥,她们早就吓跑了。但对刘芬不同,刘芬的妈妈赵青梅为了守住他的毡房,没有和他们一块儿外逃,被日寇关了十几天警闭,最后还陪绑上了刑场。虽然他知道了她没有死,但一个妇道人家承受了一般人难以想象的折磨,如今她在城里举目无亲怎么生活呢?


刘秦泰有时候觉得老婆儿女跟上自己这样闹革命的共产党,活得真是提心吊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老婆不娶,儿女不要,杀头掉脑袋都是自己的事情。可如今虽说不株连九族也要跟着受牵连,一家老小放着城里的安宁日子不过,提心吊胆地逃到了草原的深处。嫂子赵青梅更是替人受过,他真是问心有愧呀。


刘秦泰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信仰上了共产主义的,是自己走过了太多的地方,亲眼目睹了国民党政府的腐败和日寇的侵略行为而同情共产党吗?还是共产党顺应民心带领劳苦大众求解放而打动了自己的心扉呢?人的信仰一旦确定,终身再难改变,就像宗教信徒们对上帝怀有虔诚的感情一般。不过,刘秦泰觉得自己从事的事业更神圣更伟大。


在日寇没有占领集宁前,受刘秦泰进步思想的影响,乌力计也秘密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现在他的家成为草原上共产党的秘密联络地点,这也是为什么他盖新房要远离村庄的原因,许多蒙汉共产党重要人物出国学习考察,乌力计家就是路途上的一个重要驿站。


乌力计和刘秦泰已经不像前几年那样热血沸腾,现在干的都是实实在在的事情,按时向党组织提供德王和日寇活动的范围;秘密掩护共产党的干部,为出国人员补充给养。共同的理想和信念把两个不同的民族汉子紧紧地拴在了一个战车上,他们为了中华民族的早日解放,日复一日舍生忘死地干着。


刘芬整天跟着叔叔去乌力计他们家,她亲眼看到了大人们所说所做的一切。有些不爱管闲事的孩子,到了十七八岁也就是七八岁的智力,有些孩子在十几岁已经有了超人的心计。刘芬十分明白叔叔整天在做什么,他们为什么从集宁城逃了出来,她的母亲为什么被日本人抓走。在她十二岁的记忆中,太多太坎坷的经历,过多过复杂的社会嬗变使她比一般孩子要早熟和沉稳。


有一天下午,察哈尔草原中部的十几个共产党人在乌力计家开会,他们选举新一届组织领导班子,研究下一步对敌斗争策略等事宜。大家正在热火朝天地展开讨论时,刘芬突然从外边闯了进来说:“叔叔,东山边来了好多骑马的。”


大家一听神色紧张,有的人拔出枪做好了战斗准备。刘秦泰走出屋门向东山方向瞭望了少许回到家中对众人说:“好像是德王的马队,这些家伙像没头的苍蝇往南边去了,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吧,等会儿大家分头出发。”


众人对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发出了敬佩的微笑。开会前乌力计让家人牧去了,没想到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娘自己担当起了放哨的角色。刘秦泰喜出望外,刘芬这样小的年纪就心细懂事,长大后定会像她妈那样敢做敢为。此次以后,刘秦泰更是走到哪里都把刘芬带在身边,如果一个大男人孤身外出,容易受到怀疑,有了像女儿般的小侄女的相伴,他的身份更容易保护。


刘芬不像同龄的孩子那样叽叽喳喳,她总是不爱声张,默默地替大人们操心。在陌生人面前,她就像一个哑巴般的木讷,你可别小看了这个“哑巴,”如果叔叔问起陌生人的长相、衣着打扮,小刘芬定会一字不差地说出来。只念小学四年级的刘芬因为叔叔的事情败露,便随叔叔全家人离开了集宁城。刘秦泰有一种预感:他把刘家荣光耀祖的希望放在了刘睿身上,到头来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个并不起眼的刘芬说不定倒是刘家的指望,只可惜她是个女孩子。


刘芬在草原上像一只小鹿似的愉快地成长着,她的蒙古语讲得熟练流畅,外人听不出她是个汉人;她的骑马技术娴熟,飞身上马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地平线外。逐渐长大的刘芬留着寸头,一件蓝色的蒙古袍穿在身上,更像一位英俊的少年。


刘秦泰把送信、通知开会等许多事情安排给刘芬来做。她人小目标小,一旦碰上德王的亲日队伍查问,她都能用借口顺利脱身。刘芬还有一个特点是记性好,什么事情只要对她讲一遍,她便背得滚瓜烂熟,这也就少了写信被搜查的风险。


刘芬像个野小子般的在草原上疯跑,让婶子邢杏很是不安。丈夫和侄女在干什么,每天在一锅里搅稀粥,在一盘炕上睡觉怎能逃过她的眼睛。邢杏便对刘秦泰说:“这个家里有你一个人就够让人不省心啦,你还再拉上刘芬,她要有个三长两短的,你怎么向嫂子交代呀?”


刘秦泰说:“孩子大了,她的志向应该由她自己选择。大岚和二岚我怎么没让她们干。”


邢杏说:“闹革命,闹革命,放着城里平平安安的日子不过,跑到草原受罪来了,再出了事我看你还往哪儿逃呀?”


刘秦泰说:“你两个哥哥,在天镇县城里又招惹谁了,到头来还不是跟着遭殃。”他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邢杏的泪水立刻涌出了眼眶。


刘秦泰接着说:“只要日寇在,大家谁也别想安心过日子,你以为坐在炕头上就没事儿了,日寇汉奸他不让你安稳!”


邢杏撩起衣服大襟擦着泪水说:“就凭你们那几个人,能把日本鬼子打走啊?”


刘秦泰低着头不在言语,有好多的大道理是没法和她讲清楚的,如果全国的四万万同胞都行动起来,日本鬼子的末日就快到了。


一个夏日的早晨,刘芬去塞罕乌力吉苏木送口信没有按时返回。刘秦泰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太阳已快落山了还没有刘芬的影子,刘秦泰便骑着马去寻找刘芬。


刘秦泰沿着刘芬走过的路线,在午夜时分到了塞罕乌力吉苏木。他敲开了线人的家门,人家告诉他刘芬在下午三点前就返回去了。刘秦泰回到温都尔庙东方已露出了鱼肚白的颜色,可是刘芬还没有返回家,他这才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原来刘芬在送完口信翻过一个小山坡后,迎面来了一群马队,她躲闪不及只好硬着头皮骑着马走了过去。从衣着穿戴判断,这是一支德王的部队,他们有穿日本人黄军衣的,还有穿蒙古袍的,长相也是草原上那种黑红色的脸膛。刘芬便把马牵在一边好让他们先过去。


开始这帮人并没把这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放在眼里,他们从她身上瞅了瞅,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走了过去。一个留着大胡子的排长思忖着:这方圆百十来里地没人烟,这个孩子的家在什么地方,他孤身一人来这兔子都不拉屎的荒漠干什么来了?联想到他们在草原上屡遭共产党骑兵队的袭击,他觉得这个孩子有问题。


德王的队伍已经走过了刘芬百十来米远的地方,大胡子排长让一个士兵骑着马跑过去把刘芬叫了过来。他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了刘芬几眼后厉声问道:“你家住什么地方,现在到哪里去?”


刘芬用流畅的蒙古语回答:“查干诺尔,回家去。”她没讲出自己是温都尔庙的,她怕他们让她带路引狼入室。


大胡子排长又问:“你今天从哪儿出来的?”


刘芬回答:“巴彦德力格尔。”


大胡子排长“嘿嘿”地冷笑了一声说:“在这黄沙漫漫几百里没人烟的地方,你一个孩子疯跑什么呢?”


刘芬说:“我阿爸病了,出外边找大夫。”


大胡子排长恶狠狠地说:“你一个小孩子几百里地找大夫,你哄谁呀?本人今天还就走查干诺尔,去那儿一查你的身份就明白了。带走!”刘芬被绑在了马背上,随着德王的部队往北方而去。


西方绛紫色的天空抹去了最后一缕晚霞,黑沉沉的夜幕降落下来,没过多久已经分不出天地的边缘在哪里。在一条小溪边德王的队伍支起了帐篷,石头架着行军锅盛满了水,那个看上去像炊事员的兵点燃了枯草、树枝、干牛粪开始做饭。


刘芬被绑着手脚扔在地上,人在这个年龄对死亡是没有恐惧的。此刻她想得却是平时的这个时候,她早到家了,婶子把热乎乎的饭菜端在她的跟前,叔叔用长辈宽厚的眼神关切看着她吃。刘芬是父亲死后一百天才生下的遗腹子,她不懂得父爱是什么,她觉得应该就像叔叔对自己这样的吧。今晚她回不了家,叔叔不知道该有多急呢?


德王的部队开始吃饭,他们从羊皮袋里掏出图得和熟干羊肉泡在炒米粥里香甜地吃着。米茶的阵阵香味扑进刘芬的鼻孔和喉咙里,她整个下午水米未进肚。远方的山岚被黑色完全笼罩,近处匪徒嚣杂的叫声不断,七月流火燃烧着的大地仍然发烫,刘芬用舌头添了添干涸开裂的嘴唇闭上了眼睛。


众人吃喝过后,大胡子排长说:“给他松了绑让他喝点,这个小家伙说不定还是个大人物呢,可不能让他死了。”


那个炊事员走过来解开了绑在刘芬身上的绳索,又把他们吃剩下的炒米粥舀了一木碗放在了她面前。刘芬伸了伸被绑麻木了的手臂,端起来大口地喝着。


大胡子排长眼睛盯着刘芬说:“我怎么看你也像个共产党的小密探,像你这么屁大的孩子,这会儿早就哭着想妈了,可你他妈比大人都沉得住气……我说得对吗?”


刘芬大口贪婪地喝着,她想着喝足了身上有劲,晚上好逃走,她懒得再搭理他。


大胡子排长冷笑着说:“你不开口,有让你开口的时候。喝完了再绑上他,明天到了巴彦德力格尔,到时候看你讲不讲。”


刘芬喝完炒米茶又被照原样绑好。这些家伙们走进帐篷睡觉时,还把她的绳索系在了一块儿大石头上。刘芬的腿和手都被绑着,她真是插翅难逃。


夜已经很深了,这是一个没有月亮漆黑的夜晚,满天的星星眨着眼睛望着她,仿佛在说你是谁家的孩子呀?犯了什么过错让人家绑在旷野里呢?


草原上七月的白天温度高达近四十度,到了晚上后半夜只有十几度。刘芬冷得上下牙齿碰在一块儿直打架,离她不远处的枣红马听见她的声音走了过来。枣红马睁大眼睛看着她,仿佛在问她:“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帐篷里士兵们的鼾声忽高忽低,彼此起伏,仿佛进行着歌咏比赛。刘芬在昏暗的星光下看见身旁是一块儿锋利的大石头,她便将后背对准石头磨着绑在她背后的绳索。功夫不负有心人,两个多小时以后,刘芬终于将背后的绳索磨断,当她正想坐起来解开捆在腿上的绳索时,听见帐篷里有咳嗽声,紧接着走出一个人来,这个睡梦惺忪的家伙洒了泡尿后,只瞅了刘芬一眼便走进了帐篷。


刘芬听见帐篷里又传来了酣畅的熟睡声,她不再犹豫,坐起来解开腿上的绳索,站起来轻轻地拉着马像草原深处走去。走出几百米的地方她翻身上马,又朝马背上轻轻地拍了一把,枣红马便像脱了弓的箭飞弛而去。


刘芬骑着马朝回家的方向整整跑了半夜,天亮时她才感觉方向不对头,怎么太阳从南边上来了。由于夜里她把方向搞错了,现在离家的路程更远了,正当她踌躇不前时,迎面被两个骑马人挡住了去路,他们掏出盒子枪逼她跟着走。刘芬没办法,她搭拉着脑袋被这两个人夹在中间走进了一个王爷府,她是刚逃出了狼窝又落进了虎口。


这两个挡住刘芬去路的是洪格尔高勒王爷的家丁,他们看见大清早有一个生人骑着马像只没头苍蝇似的瞎闯就赶了过来。当他们看见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时,高兴得心花怒放,带回去王爷还不知道怎么奖赏他们呢?


战争年月由于人口自然增长缓慢,再加上兵匪抢掠,稍有不慎人就没了,所以严重缺乏劳动力。刘芬被带进洪格尔高勒王府后,没问她是哪里的人便被关了起来。


中午她被放了出来,吃饭时一个家丁指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对刘芬说:“今天下午你就跟着乌云花干活儿,干满一个月放你回家,如果逃跑小心吃枪子。”


刘芬有了昨天被抓的经验便拉着哭调说:“我要回家,你们不能把我留在这里。”


家丁说:“少费话,想挨鞭子是不是?”


刘芬装着十分害怕的样子,哆哆嗦嗦地跟在这个叫乌云花的女人后边干活儿去了。她想这回他们没有把自己当成共产党的密探,她总有机会逃出去的。


因为刘芬是新进来的,他们不敢让他出外放牧。草原上的孩子从小在马背上长大,马技高超,撒泡尿的工夫就没影了。刘芬每天从早到晚在厨房里给乌云花当下手,捡葱剥蒜,洗羊下水,罐血肠,拉风箱打炭,没有一刻的消闲时间。


乌云花不爱说话,只是指使她把该干的活儿做完。刘芬也不多说,她怕说多了暴露自己的女儿身份惹起麻烦。有时候客人多,上菜的时候人手不够就让刘芬端盘送碗。她更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万一有德王部队的吃客认出自己来,岂不是白给人家送上了门?


一天晚上王爷府的大厅里点燃了几十根蜡烛,不知从哪儿来的客人围坐了一餐桌,人们交杯换盏,热闹非凡。乌云花让刘芬把一盆刚出锅的手把肉给客人端上去,要是中午刘芬便推辞着干些别的活,让乌云花自己去。可晚上在昏暗的油灯和蜡烛下,别人不会怎么注意她这个孩子,她便将手把肉送到了客人们的面前。就在她放下盆子离开时,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客人总把眼睛停留在她的身上。


刘芬赶忙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谁说了一句:“冯兄有恋童癖吧,怎么眼睛盯在一个孩子身上一动也不动。”众人怪笑,酒场上更需要别开生面的话语来调节气氛。


刘芬更不敢言声,她怕说话暴露了性别。王爷哈哈地大笑着说:“如果冯兄喜欢他,你明天就把他带走。”


众人看看刘芬,又望望这个看上了刘芬的青年男子笑声不断,刘芬在食客们的荡笑声中离开了大厅。她边走边想今夜一定要逃离王爷府,再不走天亮要出事的。


王府是一个三进院落的高深大院,前排住着家丁,他们都配备武器,中间住着王爷一家人,后排正房住着客人们,偏房住着像刘芬这样的下人。刘芬和乌云花住一个屋子,夜间她起来好几回寻找着逃跑的机会,可院里的大黄狗没等刘芬走到墙角,便狂吠着“汪,汪”的叫声扑了过来。乌云花睡梦惺惺地说:“撒尿地上有盆子呀?”


刘芬说:“肚子凉了,我拉肚子。”


乌云花翻过身睡去了。刘芬却久久不能入睡,这个该死的喂不熟的大黄狗,今夜是逃不出去了,明天等待她的是什么呢?此刻,刘芬躺在炕上比被捆绑在旷野里更害怕。


第二天早晨客人们喝过奶茶、吃过图得后,便向王爷告别纷纷离去。那个叫冯兄的客人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从腰间掏出五个大洋对王爷说:“王爷昨晚说的不是酒话吧,我要带走那个孩子。”


王爷笑着说:“年轻人应该对姑娘感兴趣才对,只要你喜欢他,你领他走就是啦。”王爷喊过手家丁们说:“把那个烧火打炭的小孩带过来!”


刘芬一大早躲在厨房里不敢外出一步,但愿他们昨晚是说酒话。当听到家丁喊她去前厅时头皮发麻,腿肚发软,她都不知道是怎么走过去的。


在王府大门前,刘芬看见那一对石狮子怒睁着双眼,张开大口似乎要将她饕餮。刘芬闭上了眼睛,恍惚间她好像被家丁们绑住了双臂,扔在了马背上。那个冯兄和王爷鞠躬告别,然后上了马坐在了刘芬的身后。


枣红马踩着碎步拖着刘芬和冯兄出了村庄,坐在后边的冯兄好像是怕她掉下去似的往正扶了扶她。刘芬使劲甩了甩身子,意思是你离我远点。大约走出四五里路已经望不见王府时,冯兄喊住了马,他下马后从马背上把刘芬抱了下来。


刘芬恐惧地问:“你要干什么?”


冯兄微笑着说:“你是个女的?”


刘芬大声地喊道:“你离我远点儿!”


冯兄用玩世不恭地口气笑着说:“我还知道你叫刘芬。”他边说边靠近了她。


刘芬奋力地躲闪着。冯兄上前解开系在她双臂上的绳索说:“咱们是老朋友了。”


刘芬说:“谁和你是朋友,臭流氓,你离我远远的!”


冯兄不慌不忙地说着:“你的家在温都尔庙,你的叔叔叫刘秦泰。”


刘芬睁大了眼睛望着年轻人,事情有些蹊跷,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


冯兄说:“去年夏天绥东四旗在你们那儿开会,就是你给站岗放哨的,这回我没说错吧?”


刘芬豁然开朗,她这下明白自己已经自由了,她再也忍不住,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掉下来。她抽搐着双肩自言自语地说:“我不是在做梦吧?”


冯兄把刘芬抱上马,自己坐在她身后。初升太阳把暖洋洋的光泽洒在他俩的身上,昨夜的一场雨水把草原清洗得碧绿芬芳。草地上绿的、紫的、白的、红的野花一直铺向了天边,他俩骑着马沿着这条鲜花盛开的路走向了远方。


黄昏时分,已经看见了温都尔庙村冉冉上升的炊烟,冯兄把刘芬从马背上抱下说:“回家吧。”


刘芬闪着明亮眼睛说:“这么晚了,你就住我们家吧。”


冯兄说:“我还有任务,咱们后会有期。”


刘芬问:“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是叫叔叔还是叫哥哥呢?”


冯兄说:“王爷不是叫我冯兄吗,你也叫我冯兄吧。”


刘芬的眼睛有些湿润,她声音颤抖着说:“冯兄,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冯兄用他那宽厚的手掌拉住刘芬的小手说:“日本鬼子就要完蛋了,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冯兄说罢飞身上马,刘芬望着冯兄骑着马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此刻,她眼前像有玻璃碎片似的亮晶晶的闪光,是眼泪流出了吗?她被德王的军队逮住后没有流过泪,被王爷的家丁抓进王府后也没流过泪,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啦?是为马上回到家中欢喜而泣,还是为冯兄离别而惆怅,她自己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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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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