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坚武传略（39）

（39）

　　也许是有了红颜知己的陪伴，董挹文的出现，使白坚武孤独而潦倒的流亡生活有了一些暖意，他的心情显然平静了许多。每日除了带着董挹文寻亲会友，他还应《民报》之约，开了时评专栏。仿照苏东坡随笔《志林》，他为自己的评论专栏取名为《新志林》，篇幅不等，每日一篇，其内容都是以近年的人和事为题材，从社会、政治、文化等方面进行议论。比如开篇第一章，题目为《二毛子的国民党》。“毛子”是当时人们对俄国人的蔑称，而“二毛子”则是指国民党专从苏俄人身上效仿、照搬一些皮毛的作法，荒本而逐末；《新陈代谢》一文，是说如果一个社会陈陈相因，腐而不知变化，最终必然导致败亡；《教将须重本》则是读古代兵书，“得治军教战之旨，成节制之师，严进退之令，非照此者不能成功；《刚柔并济》论述刚与柔之间的关系，过刚必折，尽柔必弱；能刚者必柔，能柔者必刚。偏于一者，并一不可用。所以，刚柔二者失一不可。神而明之，会而通之，必能收完功，小可养生，大可强国。诸如此类......他的创作颇丰，两个月的时间，仅日记所载的篇目就有达42篇之多。

　　在其他方面，情况似乎也略有好转。日本友人中入富三郎，自告奋勇亲往东京拜会日本内阁陆军大臣林銑十郎。6月19日，自东京返奉，报告接洽林銑十郎的情况。据说陆军大臣“有意帮助改造华北，惟各调查员意见未一致，须酌定后乃可下手”。白坚武令他继续秘密注意日本人内部政策的变化，白本人也以何庭流的名义，将《树立华北新政权意见书》给日本东京参谋部次长植田中将寄去，并附函说明，希望得到他的理解和支持；白坚武又让张岱杉携《意见》向土肥原求助，并筹小款以资运用；他自己则将《意见》直接寄给了此时在东京日军参谋部的坂垣征四郎，并拟找机会与坂垣做一次深入的谈话，以期寻得彻底的解决办法。

　　从经济方面，白坚武也得到消息说，满洲国财政部次长洪维国保存着数十万的巨款，是专门运作华北政局的，但是必须得到关东军参谋长的批准才能动用。白坚武认为，友人坂垣征四郎已被任命为关东军副参谋长，等他一上任，就可运作此事。在长春负责华北工作的胡晴初也汇报说，溥仪对白坚武的方案极为赞成，允诺筹助款资，并先送程仪6000元表示诚意。这6000元对几陷绝境的白坚武来说，不啻是久旱甘霖，钱一到手，立即清还欠款，分配部下，当天只剩下2000元左右。心情不好的他，还破例带着董挹文到百货商店购物，并到照相馆照了一张合像。7月27日，溥仪让胡晴初代询白坚武的华北计划，白坚武赶紧将《改造华北计划书》寄去；8月1日，白坚武在何庭流的陪同下，到长春拜访洪维国，他向洪维国叙述了近两年来华北自治的准备情况，洪维国也表示了支持的诚意。8月18日，白坚武又一次到长春，他见到了坂垣征四郎，坂垣对他的想法表示赞同，答应帮助催促筹款。胡晴初来传达溥仪的意思，先送一万元供白坚武暂用。到此时，白坚武才松了一口气。8月30日喝酒时，他召来歌女李艳云助兴。听了何玉舫的京调大鼓，发现此女态度大方，不似小户人家，一问，乃知家世为正黄旗，宗室衰败后方习歌糊口。何玉舫请白坚武写一幅字留作纪念，白遂占一诗书之：

脱却朱衣换素纨，天风吹汝下云端。

珊珊移向江湖上，莫作人间凡卉看。

　　有一点轻松，有一丝怜惜，有一点自赏，白氏自况也。

　　由于白坚武认为眼下形势好转，尤其是坂垣由满洲国军政府最高顾问转任关东军副参谋长，对自己十分有利，“各方机缘渐行集中”。虽然坂垣等人再三表示“暂取稳重”、“须待机而动”，但白坚武认为，凡事应事先有备，到时才不致手足无措，所以又开始伺机而动。1934年10月29日，“付杨荣斋500元，令赴玉田工作”；同时，他让手下将已掌握可用的人员造册登记，“军事工作故宜尔也，免临事匆匆不克量择，宜先着手”，“东北老军官中有可用者，余意可随时引接”。未经日本人同意，他又开始招兵买马了。特别令白坚武兴奋的是，东北铁甲车队六队内的164队表示归附之意，队长段春泽表示要加入正义社。白坚武立即任命段春泽、韩立斋为正义军铁甲车队第一、二队长，此虽为空名，但已足可安慰人心。

　　然而，钱仍然是致命的要害问题，“惟经济一端尚待设法筹措，此而不充裕，任何良机亦恐误过也。”白坚武知道，光靠日本人和满洲国的许诺与恩赐是远远不够的，自己必须另开渠道。他先后给曾任江西督军的陈光远、曾任四川省政府主席兼民政厅长的刘文辉，以及交往多年的阎锡山、杨森、孙传芳等人写了信，请求他们的支援。但是，还没等这些求援信有回音，白坚武就接到报告，说原先与洪维国定好的筹款事，现在洪又籍口推拖，暗消前议。他只得赶赴长春，与坂垣和洪维国再次商议。经过坂垣的施压，洪维国答应尽力与满洲国财贸大臣熙洽商议办理。另外，白坚武还请胡晴初在满洲皇室中协助运作。

　　忙乱中，年关又至。1935年2月3日，又是农历腊月三十。自热河来奉天，匆匆满两年了。白坚武感光阴之易逝，痛所志之未偿，悲不自禁，因成律诗二首：

其一

一年将尽悲除夕，身世茫茫百感生。

横海本为完夙志，乘槎那计窃浮名。

道魔竟处天方醉，金石开时事竟成。

纸上苍生漂泊恨，万家灯火望神京。

其二

两年两除夕，长夜赋长征。

庐幕亡亲痛，关东故国情。

散身慵送岁，远道恋余生。

湖海元龙气，明朝订醉盟。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也是白坚武的生日。晚饭过后，“同人约各助余兴，魏诚斋最后以坚毅精进之言相励；张西林、张耀堂相接发言，慷慨泣下。余感自中来，泪咽不已。天下事惟情不能了却，除死方休耳”。情形殊为悲壮。事到如今，也只得自己安慰自己；世事冷漠，只有同人互相安慰，互相鼓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