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坚武传略（43）

（43）

　　就在白坚武想出家而又彷徨踌躇之际，“七七事变”发生了。1937年7月7日，在北京卢沟桥发生了中日冲突，一场全面侵华战争从此正式拉开序幕。7月8日，白坚武得到卢沟桥事变的消息，马上敏感地感地意识到“此为其见端”。7月9日，《大公报》号外刊登消息，称“中日军停止冲突，保安队接防宛平县城”。白坚武清楚，这只不过拖延而已，“图穷匕首见之局，能拖几时？”果然，只隔一天就又传来了战局扩大的消息。北平沦陷，天津即将不保，白坚武也开始做着自己的准备。这时，他的左胳膊却突然胀痛起来，叫人按摩也未有效果，请大夫诊治，也不减轻，他哀叹道：“为病多累，苦痛深矣，身欲奋飞病在床”，真有身心交瘁之感。到月底，战火终于延烧到了天津，河北市重要建筑大部烧毁，战况凄惨”。战火中的天津市生活更加困难，“津市烽火之余，生活维艰，须早为之计。”

　　白坚武的“早为之计“是什么？他没有说明。8月8日，已出任伪北平市警察局长的藩毓桂邀请白坚武出来任职，却被白坚武坚决的拒绝了：“何庭流函潘燕生约余往平任要职，此何时也？余安可仕！”他在几天后的日记中写道：“利令智昏者多，所以见事不能明澈。”按理说，此时贫困交加的白坚武正处走投无路之时，潘毓桂邀他出山任职，应属雪中送炭，无论对他的家庭，还是他的正义社来说，都不算是一件坏事，起码经济之困是可以缓解了；况且，在这之前，他一直与日本人有联系。所以，人们都不明白他究竟为何要拒绝出任要职，其理由只不过是“此何时也”，也是模棱两可，叫人摸不着头脑。

　　其实，只要梳理一下白坚武的人生历程和思想发展脉络，并不难窥探一二。按照白坚武的起始本意，不过是想借助日本人的力量来达到自己的救国大计；他所要求日本人的，只不过是他们的经济和军事援助，而不是让日本人来侵占中国的国土。在建立华北国的过程中，他对日本人越来越感到失望，而且，他也明显地感觉到了日本人的侵略野心与他的救国大计本不是一股道上跑的车。随着日本侵华战争的全面开展，他也意识到所谓的华北自治已经寿终正寝，不再会有任何结果了。他也不想在日本占领下的沦陷区当什么官，因为他知道，这时候当多大的官也不过是日本人的傀儡；而他对溥仪当日本人傀儡的先例向来是鄙视的：“溥仪之傀儡，吾等决不屑为也”（1933.5.9）。也就是说，他并不甘心做一只日本人的走狗，也就是被人唾骂的“汉奸”“卖国贼”。一方面要争取日本人的帮助，一方面却又反对日本人的侵略，这矛盾在白坚武身上体现得特别明显。“此何时也”，是说自己的所谓救国大业已成了泡影，日本人的侵华嘴脸已暴露无遗，此后再与日本人继续合作下去，再用救国为借口，恐怕连自己也说服不了。所以，即将沦为亡国奴的白坚武，开始反思他与日本人的关系了。过去，他骂过蒋介石卖国，骂过何应钦卖国，也骂过王揖唐、段汝耕等人卖国，现在他如果出任日伪政权的要职，岂不是真正成了卖国的“汉奸”？从前与日本人合作，白坚武是对日本人抱着一丝幻想和希望的，也就是所谓只要经济提携，不要国土侵占；如今，这希望已经完全破灭了，这就是他所谓的“时”。“此何时也？余安可仕”，他拒绝出任日伪政权的要职，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对于白坚武后来的下场，说法基本相同，但版本略有差异。不少学者认为，他是在1937年的9月在冀南肥乡县被他的宿敌冯玉祥部逮捕，旋以“汉奸首领罪”处决；但也有人根据白坚武的亲友和部下的介绍，认为白坚武被处决的时间还要晚。据说，天津沦陷后，白坚武先是去了青岛，又辗转赴济南与山东省主席韩复榘会面，随即又去了河北大名去投宋哲元，因为此时宋哲元的第29军已撤至河北大名、南乐、清丰一带。宋对待白坚武还不错，此时已值冬季，宋哲元特意送给他二百元钱添置皮袍。到了年底，宋哲元卸职赴后方养病，白坚武失去了依靠，结果被时任第一战区司令官的冯玉祥部所逮捕，以通敌叛国罪，在南乐县南门外枪决。还有一种版本，1937年10月17日《申报》上面有一则很简短的报道：“汉奸首领白坚武，于上月底在肥乡被擒后，即解押到后方鞠询，13日在清丰县东门外伏法，闻者大快。”《申报》的这个说法，时间与地点都言之凿凿。该报道时间性强，距离白坚武被处决只有四天的时间，可信度也应该更大一些。

白坚武之死，在社会上影响很大，当时，曾有人编了一出活报剧，题目就叫《活捉白坚武》，后来还出版了单行本。

　　与白坚武51岁的生命同时被枪决的，还有他的“救国梦”。从一个忧国忧民的知识分子，到权势炙人的吴佩孚“小内阁”，再到被人唾骂的卖国“汉奸”，白坚武的一生可谓充满了传奇，也充满了矛盾，充满了悲哀。

　　白坚武死后，他的夫人崔洁芬活到了解放后。到亲戚家串门时，也经常提起白坚武的一些往事，并且，一直保存着白坚武日记的原稿，1964年，被白坚武生前友人孙伯兰等人动员和有关方面的威逼，将原稿交给了天津市文史馆。1962年，被中国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花了200元，从旧中国书店购得。崔洁芬于1969年去世；儿子白祥麟，1939年自清华大学地质系毕业，后来遵从父亲要他从事军事的遗嘱，考入黄埔军校第13期，据说1949年随国民党到了台湾，后来到国外定居；白坚武的三个女儿，也都到了国外，其中，二女儿白宁筠自燕京大学物理系毕业后，移居到加拿大。1981年，白宁筠从《光明日报》上读到李大钊的女婿贾芝纪念李大钊的文章，其中提到白坚武日记，曾数次回国与有关方面交涉索回《白坚武日记》原稿，邓颖超也曾专门做过批示，却一直没有结果。后来，经中国驻多伦多领事馆与国务院侨办督办，才得到一套日记的复印本。

　　白坚武死后，冯玉祥还派人到白坚武的交河老家抄了一次家，结果发现，白坚武这么多年来，在老家根本没有置产，就连他兄弟二人分家时得到那点祖产，也早已赠送给了他的弟弟。从此，交河老家的人们就与白坚武一家彻底失去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