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坚武传略(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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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坚武传略(42)

自从1911年白坚武与夫人崔洁芬结婚,二十多年以来两人的感情一直很好,白坚武对夫人,甚至对岳父、内兄弟等都非常尊重;而夫人也一直默默地支持着他,哪怕是在他积谤如山的时候,也坚定地和他站在一起。因此,从白坚武的内心来说,他对妻子是心存感激的:“此度回津,见老妻辛劳殊甚,以余救国亡命而至此,深为愧汗。人言结发夫妻恩深,信然。”然而,在白坚武长期流亡在外,精神极度孤独与痛苦的时候,他结识了董挹文,二人一见钟情,使白坚武的心灵得到了极大的慰藉。经过一段交往之后,白坚武终于将其纳为副室,董挹文正式成为他的小妾。挹文来津之后的第三天,白坚武就听到了别人对他的非议:“泷口三民来函,涉及余私之范围,纯系长舌妇人信口胡播,丧德兴戎莫兹为甚。”虽说纳妾属于“私之范围”,而且,在当时的社会风气来看,纳妾也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但对于一向标榜文明先进且与夫人感情笃厚的白坚武来说,却未免是一件自相矛盾的行为。这其中的滋味,大概只有白坚武自己心里明白,尤其是挹文到津之后,妻妾之间的关系如何处理,就成了令白坚武头痛的事。

  其实,此时的白坚武与董挹文之间的感情,随着环境与形势的改变,已失去了最初的甜蜜与浓烈,即使在奉天流亡期间两人独处的时候,白坚武就已产生了失望之情。就在将挹文纳为小妾的一个月后,白坚武便在日记中写道:“快乐是饵,苦痛是果,凡苦痛者未有不为快乐所赐者。故人始于快乐须慎之,不可冒昧从事也,后救不易。”纳妾之事,起初当然是快乐的,但最后的结尾终归于苦痛,这大概是所有纳妾者的下场。尤其是对于早已“纵身许国”的白坚武来说,男女情事是他生命蛋糕上那颗最不起眼的樱桃,点缀而已;虽说在感情的极度空虚之时可以得到一丝籍慰,但时间一久,这种温暖之感自然也就淡漠下去,甚至变为痛苦了。别人无法明白白坚武与董挹文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通过白坚武的日记,对这其中的变化却可明晓一二。例如,本应还在蜜月期的1934年7月8日的日记中,他就这样写道:“性情不能适合之人同居,恒苦程度不能伦拟之人释言难愈,同情知音所由不易逢也”;1934年10月1日,“情关最难打出。余中年以后人矣,献身国家,不应再计较儿女子悲难冤怨,为此损身耗神,有忝厥躬矣”;10月2日,“凡事须拿得起放得下,如放不下,将来是祸是福未可知也。然人往往为一时情缘所迷,苦不知耳”;10月13日,“夜来自思,余已献身为国,须集中精力于奉公,不宜再分精神于儿女之间,未免有情遂致自缚,余之过也。”纳妾只有月余便生悔意,其结局不言而喻了;何况,当妻妾同居之后,矛盾就更加复杂而深重了。白坚武不是不明白这一点:“女子小人交集之下易有纠纷,最好隔离以省无味之烦苦”所以,董挹文到津后,他并没有让她进家门,而是另租房将其安顿下来。

  此时的家庭冲突已不可避免,何况儿女随着年龄的增大,已逐渐明白世事,他们穿梭于父母之间,调停关系,维系家庭。白坚武也自知逃避总不是办法,况且,“后院起火”已殃及他的事业,所以,1936年正月,已度完五十岁生日的白坚武决心将家事纠纷彻底处理妥当。他带着董挹文去见了崔洁芬。妻妾相见,态度还算和善,白坚武这才放下心来,认为“自此告一段落”,可以一心一意专注于他的救国大业了。

  然而,白坚武未免失之书生气了。妻妾见面的第三天,崔洁芬便让董挹文搬来同居,这大概一是为了省钱,二来又可让董挹文白白在家干活。令白坚武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后院不仅没有熄火,反而有愈来愈烈之势。“日来休养不足,恒欲睡眠,此亦因家庭时有小波折之故”。未过几天,白坚武觉得受不了了:“晚返寓,妇女动因小故扰乱神经,苦难言喻。凡事其开始也简,其将毕也巨,始之不慎终有不堪挽救者。妻妾不能同居,本为避免麻烦,若长此麻烦余实不能忍受也。”这麻烦愈来愈大,愈来愈频繁,令白坚武叫苦不迭:“日常为妇女悲笑所桎枯,无异于精神上之宣告死刑,大丈夫安能以此终”;“返寓又纷纠不已,长日如此,索我于枯鱼市矣”;“内子昨夕因怒头痛,颇念注,抽功夫往视”;“夜深计国事,自惟有以私扰损公之处,故作大事不要家,良有以也。一误再误,咎不可追。”

  妻妾矛盾不但给白坚武带来诸多麻烦,给子女也带来了许多痛苦:“慧女、麟子来叙谈,凡始以谓快者终成以谓苦。人均是平寻人,又恒以平常人处,安往而不苦?故情有时而穷,不如理智之适”。在清华大学上学的白祥麟一向学习成绩特优,因为家事所延误,拖累及成绩,心情十分苦闷。在这种情况下,白坚武“决心免除纠纷,出于果决手段”。这“果绝手段”,其实没有别的,只能是让一方走开;这走开的一方,也只有董挹文了。他最终决定让挹文回奉天:“挹文东行,同仁以以此相劝,余意亦以为宜,目前只求清净不生烦扰,得过且过耳”。人倒了霉,喝凉水也塞牙。就在白坚武打发董挹文回奉天的路上,董挹文却又遇到了麻烦:挹文往奉过榆,被国际警察扣留。白坚武真是哭笑不得,只得托人去求情。经过一番折腾,十多天后,挹文又回到了天津。

  当然,最令白坚武痛苦的,还不是这些乱七八糟的家事;更为最重要的,还是他的“救国大业”也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回到天津之后,他便致力于建立一块根据地的努力:“作大事须觅可以假手之根据地,若涣散为之不能成事。玄德无新野小县,则无以后偏安之局。余今日不惜卑身降志,求借一小小之凭借,盖欲以接香火也”。可是,即便是这“一小小之凭借”,即使“卑身降志”来求亦未得。经济拮据、社会反对、日本人冷漠,此时的白坚武,真的像那位手持长矛与风车搏斗的堂吉诃德,岂能成正果?

  白坚武自知大势已去。山穷水尽之境,贫困潦倒之人,痛苦、绝望一并袭来,白坚武心灰意冷,竟产生了出世的念头。“大盗、高官,末年往往自逃方外,盖视人世无一不为厌者。余今日渐有此境,徒以大任未了,不能不为最后挣扎耳”。然而这“最后挣扎”的希望也愈来愈渺茫了。1937年4月17日,友人索诗,白坚武遂成诗一首,足可窥见其心境:

十年投笔事长征,不计黄金不计名。

只为炎农存正朔,遂期狱海洗神明。

北门锁钥东门啸,赤帝沉沦白帝生。

积谤如山终健在,万家烽火数归程。

  “才、财两困之局,终日为之愁苦,言才则多浮泛不可恃,言财则内外不给。外不给渐见人散之虞。”眼看着即将曲终人散,他不知道自己的“归程”在哪里。也许他的前面只有“逃俗”一途了:“心神不清,须修养。否则,逃俗亦是一法”;“日来心绪极劣,感今后之无路,英雄无用武之地;此生不能成业,便当入寺为僧,了此残生矣。”

  假设白坚武真的于此时决然而去,入山为僧,他的命运或许又是另一种写法;可惜的是,因为他的犹豫,或者不甘心,遂使自己身败名裂,甚至搭上了身家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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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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