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集宁旧事》节选——第六章

作者 林艾

刘睿读完小学六年级不准备上中学了。尽管叔叔刘秦泰让他继续读书。但十六岁的刘睿过早的体会到了人间的冷暖，从叔叔那双温暖的目光里就能感觉到，叔叔疼他爱他，但叔叔长年奔波在外，对家里的吃、喝、拉、撒等事情不太清楚。就因为刘睿上学吃闲饭，婶子和母亲不知道吵过多少次。刘睿长大成人啦，准备出去闯荡，离婶子越远越好，省得把他看作眼中钉、肉中刺。

刘睿十周岁才读小学一年级，比同年级八九岁的孩子们高出一头。不过年龄大也有好处，同班的孩子们一般不敢欺负他。他学习认真，注意听讲，能够领会先生讲得每一个科目，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三名。

刘睿不想读书的原因刘秦泰并不知道，进货出货以及社会的各种应酬让他焦头烂额，没有精力再管那些婆婆妈妈的事情。刘秦泰清楚邢杏抠门，他也不止一次的安顿她厚道一些，但她总是有理。男人把大事抓住，家里那些琐事还用你管，勤俭节约过日子又有什么不好？我又没下过一次馆子，整天忙忙碌碌图个啥？”

不能说老婆讲得没理。皮毛作坊开始小打小闹，到如今十几个技术工人的规模，与勤俭节约有一定的关系。家里的事情只有靠老婆了，但他还是经常嘱咐她：“伙食标准提高一些，嫂子、侄男、侄女都是咱们自家人！”

邢杏说：“你就放心吧，他们来咱家几年了，哪个不是吃得肉蛋蛋的。你瞅瞅西房大奶、东房张婶她们，哪一家能比得上我们。嫂子他们就别不知足了。”

刘秦泰瞪了老婆一眼走开了，自己的老婆他清楚，想当年就因为收留嫂子一家人，老婆好险上了吊，如今倒像菩萨似的。人这一辈子家里的琐事不比外边的好处理，有句话不是说老婆虽然像个敌人，但没有还真不行。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如果都听她们的那就啥也干不成！

刘睿星期天也没在家里吃闲饭，整个一上午劈柴、担水、扫院；下午去西门外的卧龙山搂柴火，没有一刻消闲的时候。刘睿干完活儿回来，天色已晚，他把一大背柴禾放在院中闲房里，听见了婶子与母亲激烈的争吵。

邢杏说：“念书，念书，都念六年了，还要念到头发白吗？”

赵青梅好言相劝：“再怎么也得把中学读完，要不就半途而废了。”

“就是念完中学又能怎么样，能中状元吗，他是那块儿料吗？”邢杏撇着嘴，一副门缝里看人低的神色。

赵青梅说：“刘睿要是有个出人头地，也是咱们刘家的荣耀。”

“我可指望不上，别价养了只白眼狼，不咬人就烧高香啦！”邢杏越说越离谱，赵青梅不再理会她，她知道让不让刘睿上学那是他叔刘秦泰的事情，不是你邢杏说了算数。与其与她吵得鸡犬不安，还不如少说一句，省得让邻居们说三道四。

外边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赵青梅和邢杏没有看到门外的刘睿，刘睿却把她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刹那间，刘睿觉得这书绝对不能再念了。他认识一个住校的同学，便对他讲了外出学徒的事情，这位同学便给兴和开贸易货栈的父亲写了一封信，刘睿拿着这封信悄然离开了集宁城。

民国二十五年夏天的一个上午，集宁通往兴和的路上匆匆忙忙行走着一个小伙子，这就是徒步前往兴和贸易货栈学徒的刘睿。十六岁的花季正是由少年过度青年的岁月，也是男女感情朦朦胧胧的年龄。

刘睿从肩上的褡裢掏出绣着一对鸳鸯的手帕，这是临走时同学李芳菲赠送的。刘睿叔叔家住南财政东街，李芳菲家住南财政西街。他俩从上小学一年级就结伴而行。与比她大两岁的男孩一块儿上下学，让她安全坦然。大千世界无时不存在弱肉强食的现象。人更不例外，学校的男孩儿把欺负女孩儿当作一种乐趣，每当她们哭鼻子的时候，就是他们兴高采烈的时候。有了像长兄一样的男孩儿做护卫神，看谁敢再欺负她。

刘睿和李芳菲两小无猜，娶媳妇八抬大轿就是他俩经常玩的游戏。李芳菲头上蒙块儿花布坐在四条腿的凳子上，这凳子也就成了轿子。刘睿将李芳菲头上蒙着的花布拉开，再再把她从“轿车”上抱下来，也就等于把媳妇娶回家了。

娶回媳妇还有吃炸糕、喝喜酒等讲究。刘睿和李芳菲把泥巴捏成的炉灶放上干马粪，然后再把干马粪点燃，用小嘴吹得火苗红彤彤，然后再把泥巴捏的“泥锅”放在炉灶上开始做饭。泥巴捏成的糕、饺子、大鱼、大肉，他们把天下的美食都放进锅里，圆他们没有品尝过美味佳肴的梦。最后结果只能黑着小脸小手回到家中继续“享受”那一成不变的小米稀粥、煮山药、拌炒面。

刘睿到了十二三岁，冥冥之中懂得了男女之事，再不与李芳菲玩耍娶媳妇的游戏啦。刘睿的个头比李芳菲高出一头，便拒绝与李芳菲一块儿上下学，再后来他看见她脸颊微微发红，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只有远离这个小公主，才能让像捧了只小鸟般跳动不止的心平静下来。

李芳菲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她比刘睿小两岁，平时还发点小脾气，刘睿便像长兄般的给她赔不是。如今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李芳菲等候刘睿还想原来那样主动与她和解，刘睿却无动于衷，这下子可把李芳菲给气坏了。她上下学故意相伴高大帅气的男生一块儿行走，城里好少年多得是，离开你地球还不转了呢？

李芳菲的父亲李义雄是集宁城有名的屠户，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都有平地泉、玫瑰营等集镇的牲畜小贩运送猪、牛、羊、等活家畜。李义雄他们弟兄三人把收来的活畜宰杀，再批发给其他肉贩们销售。那个年代也没有千斤重的地磅称活牲畜，全凭眼力的功底。当然，人家老远牵来牲口，你给的少了，他们肯定不干，做生意哪有不想挣钱的。娘生下李义雄就是做活畜生意的，一只羊牵在面前，他从前到后，由高到低瞅上几眼，再用手在羊脊梁上量量尺寸，宰杀以后过秤，上下不超过二斤。

一只羊也就几十斤重，常做生意的不会有过大的偏差。但一匹牛马、一头骆驼就不好估价了，但李义雄从来没有大的失误，人们就给他起了个绰号“李一抓”。就凭这点儿本事李义雄也算得上小康人家。

李义雄三十七岁才与小他十二岁的芳菲妈成亲，四十出头才生下了李芳菲这个老丫头。父亲把她捧为掌上明珠，九周岁便把她送到了学堂，这也就有了与隔街刘睿成为同窗好友的事情。

李芳菲的家境比投靠叔叔寄人篱下的刘睿强得多，就因为她父亲是个屠夫，她的书包里少不了熟猪肝、羊下水等熟肉制品。这让整天一日三餐见不到一点荤腥的刘睿沾了不少口福。多少年以后，刘睿躺在牛棚里还回味着美好的少年时代，少女的温情，熟肉的余香永远留在了他的记忆中。

刘睿看见李芳菲傍上别的男孩，气不打一处来。好你个变了心的小妖精，他再不看她一眼，把精力全部放在学习上，好像他和李芳菲从来就没有相识过一样，把以前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

女孩却与男孩不同，她们的最大弱点什么都可以放弃，感情却坚贞不渝。这就有了梁山伯与祝英台、许仙与白娘子、林黛玉与贾宝玉的悲剧爱情。

李芳菲身边虽然有了高大帅气的结伴，但在他的身上却找不到与刘睿在一块儿的感觉。经常和张大伟拉呱，心却早已飞到了刘睿的身边。刘睿的眼睛就像天边的星星闪闪发亮，刘睿稍微上翘的嘴唇边一层毛绒绒的胡须，都让李芳菲脸红心跳。她第一次感觉到这是对异性的爱慕，这种感觉让她夜不能寐，浑身烦躁。刘睿长得什么样子，非常熟悉的面孔，却在她的眼前越来越模糊。她睡梦中的哭泣被母亲喊醒，她能对母亲说出悲伤的原因吗？十四岁的少女就被一个比她大两岁的臭小子折磨的死去活来，让街坊们知道，她还怎么做人？

一个细雨菲菲的黄昏，李芳菲在大杂院门洞前喊住了正要回家的刘睿，“哎，你过来……”李芳菲盯着对面的街道有些时辰了，尽管她故作镇静，但声音还是有点儿颤抖。

刘睿发现街道对面门洞下边的李芳菲在喊他，四下望望无人，踌躇片刻走了过去。李芳菲长长地吐了口气，如果不给她面子，她宁愿今晚就死去。

李芳菲等刘睿钻进了门洞，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为什么不理我？”

刘睿说：“你不理我，我干嘛理你！”

李芳菲说：“是你先不理我……”

七十多年前的那个黄昏，一对少年少女在朦朦细雨中争论这个谁也说不清的问题。李芳菲明亮的大眼睛闪烁着晶莹的泪珠，刘睿忙急忙说：“好了，是我先不理你的还不行吗？”

“忘恩负义的小人，你为什么不理我？”李芳菲啜泣着哭出了声音……

刘睿慌忙说:“别哭，有什么话赶紧说呀……”就在这时，院里不知谁家走出一个人来，刘睿吓得落荒而逃。

李芳菲破涕而笑，你不是很英雄吗，怎么就跟老鼠似的，一个人就把你吓成这样！李芳菲的心情就像老虎山上那条彩虹一样豁然开朗，他俩的问题说清楚了吗？没有，好像不需要说清楚，只需对方开口说话，就像解开了绳索上的疙瘩。他们就会不记前嫌，和好如初。但他们已经不能像过去那样童心无暇，和平共处。虽然他们的身心与青年时代还有一段距离，但还是觉得朦朦胧胧的爱慕之情真好。

李芳菲和刘睿和好没多久，他们读书的日子就要结束了。李芳菲听说刘睿不念书了，大吃一惊，连忙问为什么？刘睿对李芳菲说：“我们一家人投奔叔叔，给人家添了许多麻烦。不管怎么说我还读过书，我哥却一天学堂都没进过。我已经长大成人，自己出去谋生，今后还要养活我妈。”

李芳菲神色黯然地说：“不去兴和行不，这么大个集宁城就没你干的。”

刘睿说：“我们家的情况你也清楚，我一天都不想再看见婶婶那张哭丧的脸，就像我们上辈子就欠了她似的。”

“你会忘记我吗？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玩娶媳妇的游戏吗？”男女之间有些话，女孩总比男孩子胆大。李芳菲虽然直言快语，但脸颊红的还像熟透了的苹果。

刘睿说：“不忘又能怎么样，我三年学徒回来，你早就远走高飞啦！”

“不可能？”李芳菲反唇相讥。

“你也不想想，姑娘要是十七八还没有婆家，过了二十岁还不剩在家里啊！”刘睿脸上露出怪怪的表情在与李芳菲调侃。

“我能剩在家里吗？”李芳菲从衣兜掏出一只手绢，塞在刘睿的手中，“不许看，等我走了以后再看。”

刘睿盯着李芳菲亮晶晶的眼睛。李芳菲羞涩地说：“看你个傻样儿。”就在刘睿低头琢磨手绢里包裹着何物的时候，李芳菲突然在他的脸上吻了一口，然后撒腿跑的无影无踪。

刘睿用手摸着还留有李芳菲湿润嘴唇的脸庞，傻瓜般的楞在那儿。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被一个爱慕他的少女亲吻，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那是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那是一种生理不能自控的感觉。从那一刻起，刘睿明白了男子汉的概念。

路左边葫麻地的碎紫花连绵不断的延伸至小山坡的尽头，好像一条花路铺向了天边；路右边灌浆的麦穗摇曳着胖乎乎的身姿，新麦余香沁人心扉。刘睿从褡裢里再一次掏出绣有一对鸳鸯的手绢，再摸摸昨晚被李芳菲亲吻过的脸颊，感到非常幸福。他一点儿都没有想到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旷野，危险正在一步步地向他逼近。

（长篇小说《集宁旧事》节选大约发送了二十五章，没有看到其他章节的读者在《今日头条》的左上角点击"集宁旧事"就可以看到相关的篇章。由于《今日头条》机器审验比较严格，部分章节不符合平台的要求，没有采用。我再修改整理一下 ，希望能够顺利发送。这样就会造成部分故事情节不连贯等弊端，敬请大家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