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集宁旧事》(下部)连载——第八章


长篇小说《集宁旧事》(下部)连载——第八章

  作者 林艾 

一九六九年是“文革”的第三个年头,由于全民搞运动,国民经济处于瘫痪状态。尽管中央领导多次强调“抓革命,促生产”,但激进派们恨不得把老前辈们都打倒,从而夺取国家的最高领导权。所以抓革命是真,促生产只不过装装样子罢了。人们最能感觉到的便是火车经常晚点,红卫兵白坐火车全国各地大串联,列车还能按时到达吗?

以刘少奇为首的资产阶级司令部打倒了,“文革”也该结束了,红卫兵作为这场运动的先锋队也该退出历史舞台了。上边有令今后谁也不能白坐火车,红卫兵串联可以像红军长征那样徒步进行。激情澎湃的小青年们野惯了,只要不回到教室里再学数理化,步行游览祖国的大好河山何乐而不为呢?青年人最向往的地方便是湖南的韶山,江西的井冈山和陕西的延安。井冈山和韶山路途遥远,不便徒步前行。集宁精英中学的红卫兵们大多数选择了延安的行程,内蒙古和陕北地处祖国西北地区,也就是上千公里的路程,半月二十天就能到达。再难也没有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爬雪山、过草地难,天上有飞机,地上有大炮,红军都不怕。和平年月不就走点儿路吗?一队队满怀革命激情的红卫兵们身穿黄军装,脚蹬黄球鞋雄赳赳,气昂昂地踏上了徒步串联的征途。

精英中学的红卫兵司令刘宴雄可不干这种傻事,那些徒步大串联的有病呀?每天五六十里地,前往延安要走多少路?如果再碰上刮风下雨天,要受多少罪?这可不同于批斗会,抓来几个地、富、反、坏、右分子,让他们交代问题,臭骂一顿就行了。刘宴雄说他真想和战友们一块儿去,但市革命委员会领导让他坚守革命岗位,十分遗憾不能与大家前行。这是再高明不过的借口,徒步串联的把这辈子的路走够了,脚上旧泡未愈又填新泡,累的瘸腿弓腰就跟国民党逃兵似的。刘宴雄暗自发笑:活该。

贺赢馨也没有参加徒步串联活动,他从大同回来以后,逐渐对“文革”失去了热情,主动离开了播音室,回家当起了保皇派。每天除了负责家里的一日三餐,就是翻阅当时流行的《青春之歌》、《红岩》、《林海雪原》等革命书籍。她被书中的主人翁林道静、江姐、许云峰、少剑波、杨子荣等革命人物深深的感动,多么希望再回到那个火热的年代,就像江姐那样抬头挺胸,面对敌人的枪口脸不红,心不跳,誓死不低头。

在此期间,刘宴雄在她家门口打了好几回口哨,意思是他没随大伙串联,相约出去再度那个魂宵的夜晚。贺赢馨正沉静在革命故事和人物中不能自拔,根本不为刘宴雄的勾引所惑。只是冷笑了几声,就连家门都没出。刘宴雄还以为贺赢馨出远门去了,这个无情无义的冷血动物,临走也不打声招呼。

贺赢馨的父亲解放前毕业于集宁师范,“文革”期间在战备办公室上班,母亲在“五七”厂糊纸盒。二老是那种树叶落下都怕砸了脑袋的人,没想到生了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儿。贺赢馨七八岁时就敢爬九龙街口那颗老榆树,十二三岁就与男孩子一块儿上房掏麻雀。“文革”开始女儿担任学校的播音员,整天叽叽喳喳批判这个,打倒那个。父母为她操碎了心,经常挂在嘴边的就是这辈子休想嫁出门。二老也太低估了女儿,贺赢馨刚满十八岁就有了男朋友,十九岁就堕过胎,要是爹妈知道这些还不吓个半死!

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彻底改变和人们的思维言行。以前正确的如今都错了,好人成了牛鬼蛇神,流氓阿飞成了英雄。不学无术的提拔使用,有文化的反而成了臭老九。贺赢馨的父母不知道国家究竟走向何处,只是经常提醒女儿不要参与政治运动,学好文化课比什么都重要。但女儿的理由比他们更充足,当今知识越多越反动,臭老九们被批斗了,再在他们的身上踏上几脚,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贺赢馨的父母说不过女儿,只好任其自由成长。母亲生育弟弟难产,医生问保大人还是保孩子,母亲说保孩子,父亲说保大人。母亲昏迷了过去,是父亲做主母亲才得以活命的。家里就她这么一个女儿,想干什么随便。如今女儿厌烦了外边的世界,回到家里学习看书,烧水做饭,做父母的别提多高兴了。

贺赢馨把家里的藏书全部翻过以后,无事可干,便上了大街。集宁最繁华的商业街桥东一马路店铺里的货物越来越少,货架上的商品就像人们穿戴一样黑不遛球。只是刚上市的黄柿子闪烁着鲜艳的光泽,让人垂涎欲滴。贺赢馨买了五个柿子用手绢包好,来到了南河渠边,在流淌的溪水中清洗。她拿了一个柿子正准备往口里塞,背后突然传来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好家伙,自己偷吃呀?”

贺赢馨头也没回用力咬了一口柿子。刘宴雄走到贺赢馨身前,贺赢馨把头扭向一边继续吃柿子。

刘宴雄蹲在贺赢馨面前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月子我也给你侍候了,怎么就不理我啦,是不是又有相好的啦?”

“离我远点,流氓!”贺赢馨小声骂道。

“我是流氓,你是什么。咱俩是一根线上的蚂蚱,好死赖活谁也跑不了。”刘宴雄的声音不高,但句句藏刀。

“你想怎么样?”贺赢馨心想这个家伙肯定跟踪的时间长了,要不我刚蹲下,他就到了。

刘宴雄从贺赢馨手中夺过一个柿子用力咬了一口,“你要是不跟我好,我就把你跟我的事儿宣扬出去,包括堕胎的事情。”

贺赢馨无话可说,眼睛盯着小溪对面的一只麻雀。麻雀的尖嘴头伸进水中轻轻地点了口水,然后扑腾着翅膀飞走了。贺赢馨的眼神随着麻雀上了蓝天,自己还不如那只麻雀,人家想去哪儿都行。她却被一条无形的绳索紧紧地捆绑着,真是插翅难逃。

刘宴雄吃完了柿子,走到河边洗了洗手,然后把胳膊耷拉在贺赢馨的肩头,“想我吗?”

“想你个球?”贺赢馨一把将刘宴雄的手打开,从地上站了起来。

“女人想男人就想着这个。”刘宴雄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把将贺赢馨拉入怀中,嘴巴贪婪地伸在贺赢馨的嘴前,试图将舌头伸进去。贺赢馨紧咬牙关不让其入内。大白天让人看见如何是好,他不要脸,自己还要呢?再说如果让他的舌头进入了自己的口中,还不软绵绵地倒在他的怀里!贺赢馨一把将刘宴雄推开,转身就跑。手绢里剩下的三个柿子全部滚落进水中,随着波浪流向了远方。贺赢馨背后传来了响亮的男高音,“你是跑不掉的,用不了三天就得自个送上门来。”

贺赢馨回到家中感觉酸甜苦辣,五味俱全。她想与他彻底断绝关系,但又无法抗拒,包括他口中烟草的气味,都像迷魂汤般的使人昏昏欲睡。贺赢馨一想起她俩聊聊我我,惊心动魄的那段日子便浑身燥热。她从桌上拿起那本皱巴巴的《红岩》小说,翻阅了好长时间,心情才平静下来。

贺赢馨决定这几天不出门,自己还不到二十岁,不能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已经翻过好几回的书籍,再看索然无味。贺赢馨便把毛线找了出来,学着给父亲织一件毛背心,这一天相对平安无事。

第二天下午,窗外的阳光映照的满屋亮亮堂堂,又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贺赢馨想上街转转,又怕碰上那个冤家纠缠。她便坐在窗前的櫈子上一边织毛背心一边哼着:“北京的京山上光芒照四方,毛主席就是那不落的红太阳……”这时外边传来了刘宴雄的叫喊声:“贺赢馨到学校开会!”

起初贺赢馨没有搭理这个孽种,但外边“贺赢馨到学校开会”的声音一直不断。如果她不出去,呼喊声一直延续到天黑都不会停止。贺赢馨便走出了家门,“有完没啦,死呀,你!”

刘宴雄诡秘地笑了一声,“你陪我出去走走。”

俩人一前一后走出九龙街口,贺赢馨望着前边行走的红卫兵司令长长地吐了口气。刘宴雄上身黄军装,下身蓝裤子,腰间系一条棕色牛皮带。步履就像军人一样铿锵有力。小伙挺帅气,又有些流氓习气。贺赢馨无奈地笑了笑,真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再说人家的二爷爷是个老革命,叔叔还当过傅作义部队的营级干部。不过千万别像他父亲,年轻的时候就换过三个老婆。

九龙街口南边不远处便是小南门大桥,过了大桥往西拐,踏上了河渠南边的一条土路,没用二十分钟就来到了精英中学。他俩没走正门,而是走学校的南门。南门的两扇木大门紧闭着,木大门左下方开着一个小木门。贺赢馨走进校园首先看到了那个如漆似胶像似新婚洞房的菜窖,这个撩人心肺的地方让她呼吸加快,步履慌乱。

刘宴雄并没在此停留,一直走到了前排的一间办公室门前,掏出身上的钥匙打开了房门的锁。贺赢馨知道这里是原高二语文老师的办公室,只因为老师出身不好,下乡接受劳动改造。如今这里换了主人,成了红卫兵司令的办公室。屋内窗前摆着一对办公桌椅,后墙放着一张单人床。

刘宴雄把门勾插上,又把窗帘拉严。贺赢馨默默地注视着刘宴雄所做的一切,她有些期盼,又有些害怕。两个多月坚守的情操,顷刻之间就要付之东流……

刘宴雄说:“脱呀,还等什么呢?”

“怎么也不能像动物那样吧,比如先说会儿话什么的。”贺赢馨小声地说着。

“秀才日逼,还用稳摆?”刘宴雄一把将贺赢馨掀翻在床。他下手有些重,贺赢馨摔得有些疼痛,她想责备他几句,但又觉得痛的兴奋,只说了一声:“轻点呀?”

刘宴雄说:“轻点能过瘾。”说罢便撕扯掉贺赢馨的衣服……

贺赢馨骂道:“咯刨(方言:野种)”刘宴雄用力动了几下。贺赢馨连声骂了几声:“咯刨,咯刨,咯刨。”刘宴雄随着她的骂声继续……随着刘宴雄的一声长唤,贺赢馨用力将他推开,“流到外边去!”

潘多拉的盒子一旦被打开,罪恶的孽种就会无限漫延。刘宴雄已经彻底征服了贺赢馨,让她什么时候来,她就什么时候来,他什么时候想上就上。有时候她似乎更主动些,只是怕怀孕,在他快要登上顶峰的时刻让他排出体外,往往双方都不能满意,大多数时候还是贺赢馨犹尽未酣。刘宴雄觉得这样长期下去不行,怎么也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使双方都受益。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国家实行计划生育政策,商店免费发放避孕套。刘宴雄想去讨要,但又觉得不行。他还不到二十岁,就在大众广庭之下跟人家要这个。再说自己还是个名人,差不多半城集宁人认识他,怎么也不能亲自开这个口。让谁给领避孕套呢?刘宴雄想到了不到十四岁的叔伯兄弟刘喜安,他既不懂避孕套的用处,又不是自己的亲兄弟,不会轻易告诉父母,讨要避孕套的事情非他莫属了。

刘宴雄在桥西马桥街小学的校园门前堵住了放学回家的刘喜安,刘喜安也一眼看到了刘宴雄,“大哥,忙啥呢,怎么到我们学校来了?”

刘宴雄说:“你给大哥办点儿事情。”

“行,你说吧,”刘喜安十分羡慕这个当红卫兵司令的哥哥,他不止一次和同学们提起过,刘喜安为他们家族又出了个有头面的人物而感到自豪。

刘宴雄领着刘喜安走到了桥西南财政街与北财政街交叉路口的综合商店门前。他对刘喜安说:“你到商店西边第三节柜台前说是领取避孕套。”

刘喜安看见大哥没有掏钱,“多少钱一个呀?”

“不要钱,免费的。”

“干什么用呀?”刘喜安转动着黑豆般的眼睛问道。

“装鼻涕用的。”刘宴雄睁眼说瞎话。

“流出鼻涕用纸擦干净不就行了,还用避孕套装起呀?”刘喜安刨根问底。

“这个,你长大就知道了,如果给我把避育套领回来,大哥的这根军用腰带就归你啦。”

刘喜安说:“你可不要哄我呀……”他的话音还没有落,便跑进综合商店。刘喜安冲着西边第三节柜台里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售货员说:“阿姨,给我领一盒避孕套?”

另一节柜台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噗呲”笑了一声。

女售货员问道:“你领这个干什么?”

刘喜安指着外边说:“是大哥让我替他领的。”

“你让他亲自来领,这个物品不让给小孩儿。”女售货员耐心的做着解释,其他售货员早已笑得前仰后跌。

刘喜安有些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来大哥的军腰带得不到了。他怀着失望的心情走出综合商店把事情原委告诉了刘宴雄。

刘宴雄说:“真没用,这么点儿小事儿都办不成。”

刘喜安不高兴地说:“人家让你去领,你进去不就拿到手了吗?”

“我要是能领,还要你干什么。”刘宴雄转身就走。

刘喜安莫名其妙地望着大哥的背影发愣,人家给他,为啥不进去呢?刘喜安联想到商店里男女售货员的笑声,这个避孕套一定是个神秘的东西。找机会把它弄到手,好好研究研究这个避孕套是干什么用的。

上世纪六十年代男女之间发生了性关系,轻者拉到大街上游斗,重者开除公职,直至追究刑事责任。任何事情有利有弊,在高压政策下,大部分人都不敢超越雷池半步,“文革”时期的离婚率是近百年最低的。

不过,规矩永远都是给普通老百姓定的,像刘宴雄这样的红卫兵司令不到二十岁就偷尝了禁果,这一尝便不可收拾,他三天两头与贺赢馨共度良宵。贺赢馨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可不能让其在体内深根发芽,可怜那些小东西还没成形就成了孤魂野鬼。偶尔几个生命力顽强的与卵子会合,又一个胎儿便在体内扎下了根。这回的症状和上次一模一样,贺赢馨看见什么食物都想吐。天哪!这可怎么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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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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