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集宁旧事》(下部)连载——第六章


长篇小说《集宁旧事》(下部)连载——第六章

作者 林艾 

潘多拉的盒子一旦被打开,罪恶的余孽就会无休止的蔓延。自从刘宴雄和贺赢馨偷吃了禁果,两个人便不能自控,三天两头聚在一块儿黏糊。白天双方见面伸出两个指头,就等于事先有了约定,夜深人静他们分别从男女宿舍来到校园南边的小树林,然后在他们第一次大显身手的地方,重温男欢女爱的过程。菜窖是个冬暖夏凉的好地方,刘宴雄还偷偷地从宿舍搬来了草垫,又在草垫上铺了块儿床单。菜窖做婚房,草垫当新床,他们尽情地寻欢做乐,就是大喊大叫也没人听得到,菜窖简直成了发情的场所。每当对方因故没有按时到达,另一方简直不能自控。每一次的细节就像电影镜头一样历历在目,包括对方的汗腥、脚臭味道都充满了诱惑力。只要喜欢上对方,缺点也成了优点,举手投足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潇洒自如。

直到有一天,刘宴雄和贺赢馨眼睁睁的看见学校的大卡车把一车车萝卜、白菜送到了菜窖边。众人从菜窖里搬出了他们的“婚床”,还在上边指指划划说着什么?那些神秘的笑声好像似从贺赢馨的播音喇叭传出去的,整个桥西的老百姓都能听得到。

婚房没了,婚床没了,美好的家园顷刻之间荡然无存。刘宴雄和贺赢馨的心情灰暗到了极点。他们只顾眼前如漆似胶,死去活来地折腾,忘记了菜窖晚秋要做储存冬菜之用。更让刘宴雄没想到的是贺赢馨竟然怀孕了,她看见什么食物都反胃,无缘无故地呕吐。“文革”开始以后,生理课几乎成了流氓犯罪的教唆,相关书籍早也被焚烧。孩子们都十几岁了,都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男孩子把遗精当成器官流脓,女孩子把月经说成是屁股流血的大有人在。

贺赢馨的生理反应连续折腾了几天以后,想起了母亲怀孕弟弟不就是这样吗?顿时恍然大悟。学校开过午饭,她用眼神示意刘宴雄跟她走,贺赢馨在前,刘宴雄在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校园,出了西门来到了卧龙山坡的小树林。刘宴雄以为贺赢馨长时间没有复习功课,重温往日的温情,立刻抱住贺赢馨像狗一样吻人家的脸庞。

贺赢馨一把将刘宴雄推开,“你也不看看我成啥样啦,还有心思做这个?”

每次都是她主动一些,今天太阳从西边上来了,刘宴雄有些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问道:“怎么啦?”

“我有了!”

“有什么啦?”

“孩子。”

“什么孩子?”

“你的孩子。”

“咱们才睡了几回,就有了孩子?”刘宴雄手挠头皮,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盯着贺赢馨。

“还几回,立秋到现在多长时间了。”贺赢馨瞪大双眼恨不得把刘宴雄给吃了。

“让我想想……”刘宴雄停顿了片刻说:“你怎么知道怀上了孩子,是在医院检查出来的?”

“我一个大姑娘哪敢去医院!近几天我看见什么都想吐,联想起我妈怀我弟弟的情况,这还不是怀孕了?”贺赢馨有点儿烦,转过身子不理他。

刘宴雄又站在了贺赢馨的对面,“有了就生下来,我当爹,你当妈。新婚典礼、满月生日一块儿过,好事都让咱们赶上了。”

“瞧你那个德行!我一个高中生,你又是红卫兵司令,影响多坏,你让我怎么做人呀?”贺赢馨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红卫兵司令怎么啦,红卫兵司令也是人,早晚也要娶老婆养娃娃。难道只许他们官家放火,不许老百姓点灯?”刘宴雄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这哪儿跟哪儿呀,能挨得上呀?你想过没有,学校想当你那个司令有的是,如果对立派拿这件这事儿做文章,还不把你赶下台。男女关系不正常,拉到大街上游街批斗,我还不如死了呢?”贺赢馨泪如雨下。

“别哭啦,让我想想。”刘宴雄蹲在了地上,抬起手挠了挠头皮,沉思了片刻问道:“你大同有亲戚吗?”

“有,干啥?”

“我大同也有亲戚,咱们去大同做人流手术,然后再在亲戚家住上几天,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还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刘宴雄为自己的高招激动地用力在大腿上拍了一把。

贺赢馨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住亲戚家不太方便,能住旅店最好。只是文革期间住店需要单位证明,去哪儿开证明呢?贺赢馨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咱们学校的公章不是在你手里吗,开上一张介绍信,说是去大同外调,住店还不方便。”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只是住店需要人民币,去哪儿弄钱呀?总不能让我去抢银行吧?”

“找你爹、你叔、你二爷爷要去。”贺赢馨白了刘宴雄一眼。

“我爹那点儿工资,就连弟妹们那几张嘴都不够,叔叔刚被我批斗过,二爷爷也成了死对头,一个也指望不上。”刘宴雄愁得又蹲在地上挠起了头皮。

贺赢馨说:“跟我爸要,就说我们去外地串联需要钱,他肯定给我。”

刘宴雄知道贺赢馨他们家里就这么一个女儿,父母都有工作,没有想到这么大的问题一下子就解决了。他高兴地抱住她亲了一口。

刘宴雄见贺赢馨没说什么,便试图再进一步。贺赢馨一把将他的手打开,“别价,再这样别人难受。”

刘宴雄恬不知耻地说:“反正一个也是做人流,十个也是个做,就再来一次吧。”

贺赢馨瞥了刘宴雄一眼,将他伸前的手打开,刘宴雄又将手伸在了过去,贺赢馨又打开。就这样你伸我打,来来往往的挑逗逗,最后抱在了一块儿……

晚秋的卧龙山天高云淡,层林尽然。白杨树展现着一年四季最为壮观的时刻,金黄的树叶堪比北京香山的枫叶,只是用不了几天就会纷纷扬扬的飘落,到那时光秃秃的杨树就像一个个老人般的枯萎。此刻的刘宴雄与贺赢馨就像眼前的杨树一样生机勃勃,尽情地炫耀着人生顶峰的辉煌。事情过后,刘宴雄低声窃笑,女人全是愣子,贴钱贴人还一个劲儿的乐。想当年父亲刘强与把子杜润娥也是这个地方,如今儿子如同一辙延续着父亲的衣钵。刘家世世代代别的本事不多,占女人们的便宜都是高手。

集宁至大同虽然只有一百多公里的路程,但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蒸汽机火车行驶两个多小时才能到达。刘宴雄和贺赢馨下了火车已是中午时分,两人在车站附近的一家饭馆要了两碗面条。贺赢馨没喝几口又想吐,便把剩余的面条全部泼拉给了刘宴雄。刘宴雄毫不客气地将面条全部吃掉,打着响嗝带着贺赢馨从饭馆走了出来。

登记旅店还算顺利,老板娘只在他们的脸上停留了一秒钟,然后问道:“一块儿还是分开住。”

刘宴雄回答:“同事关系,分开住。”

老板娘说:“可不能前半夜分着,后半夜跑到了一块儿。这几天查得紧,不但你们要受审查,我也跟着受牵连。”

老板娘这话不知道是在提醒他们,还是糟蹋他们,反正很不受听。刘宴雄和贺赢馨没言声,登记完毕,双方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午休过后,刘宴雄迟迟不肯起床,贺赢馨像似热锅上的蚂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去了好几次卫生间。她想敲敲刘宴雄房间的门,老板娘却一直坐在吧台里,眼神像盯贼似的瞅着贺赢馨,她不敢鲁莽前去。

又过了一个小时,贺赢馨终于听见刘宴雄的房间有了响动声,便站在门前喊他,刘宴雄这才慢慢腾腾地走出了房门。老板娘一直盯着他俩走出旅店,眼睛满是疑问,年轻男女结伴住店肯定为了“打炮”。

贺赢馨一路上恼怒地不搭理刘宴雄。刘宴雄装孙子似的低三下四的问道:“又怎么啦?晴天白日满脸愁云。”

“你们男人就想着好活的那一阵,别人都成这样了,还不赶快找医院,磨磨蹭蹭天都快黑了。”贺赢馨愤愤不平地唠叨着。

“你还舒服呢?又不用费力气。”刘宴雄恬不知耻地回敬了一句。

贺赢馨一把拧住了刘宴雄的耳朵,“是不是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溜瓦。”

刘宴雄呲牙咧嘴地说:“行了,姑奶奶。你让我去哪儿,跟着还不行?”

整个一下午,刘宴雄和贺赢馨在旅店附近的大街小巷,大小医院转了个遍,鞋底都快磨破了,也没把人流的事情办好。每家医院异口同声的答复:没有结婚证,不能做人流手术。红卫兵造反派们知道了追究责任,认为医院放纵鼓动流氓犯罪行为。刘宴雄敢怒不敢言,贺赢馨苦水只能往肚里咽,天黑时分俩人灰溜溜的回到了旅店。

第二天上午刘宴雄和贺赢馨又去了南郊的市医院,人家同样需要结婚证件。两个人心灰意冷地坐上了开往火车站的公交车,准备返回集宁。当汽车路过大同市第二医院的时候,贺赢馨一把拉起刘宴雄下了汽车。她在医院门口对刘宴雄说:“你在大门口等着,我进去再看看有没有希望。”

贺赢馨刚走到妇产科门口,迎面遇上了昨天那个四十多岁的胖女人,她看见她就生气的说道“你怎么又来了,赶快回去办理结婚证,肚里的孩子再大就麻烦了,做人流有生命危险!”

贺赢馨不知所措的站在了妇科门口,看来没有结婚证,就是天鹅说成板嘴也没用。

片刻功夫,一个三十多岁戴眼镜,肤色较白,身体消瘦的女大夫走到了贺赢馨身边说:“你跟我来。”

贺赢馨跟着这位女大夫出了院部大门,来到了一个僻静处,女大夫把手里的一个纸包交给了贺赢馨,“这是一包打胎药,用白开水喝下,两个小时以后,用力蹦跳胎儿就会自动掉落下来。”

贺赢馨激动地说:“天下还是好人多,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相貌清瘦的女大夫说:“如今非常时期,要是碰上红卫兵造反派就麻烦啦,你赶快走吧。”

贺赢馨饱含热泪给女大夫深深鞠了一躬,转过身子就走。

刘宴雄在不远处等着她,“这么快就做完了。”

“做你妈个蛋,碰上了一位好心大夫,给了一包堕胎药,赶快回旅店喝了它。”贺赢馨就像打了胜仗般的神气。

刘宴雄也快乐的像个孩子,他上前拉着她的手说:“把原先那个旅店退掉,重新登记看看老板娘的面孔,要是还像昨天那个老破鞋,就是白住也给我打住。”

刘宴雄和贺赢馨高档的旅店住不起,就在火车站附近又找了一家小旅店。开店的是一位五十多岁,面目和善的老女人。她按照刘宴雄递过的介绍信登记了两人的姓名、籍贯,又问他俩什么关系?

刘宴雄一本正经地回答:“表兄妹。”

老女人又问:“你们干啥来了?”

刘宴雄只回答了两个字:“看病。”

老女人把这些登记在了住店簿上,“你们住经济房子,还是价钱贵一点儿的。”

刘宴雄说:“差不多就行了。”

老女人再没问半个字,就给他们开了院落西面的两间平房。“男女没有结婚证不能住在一块儿。”

刘宴雄回答:“我们本来就没想住到一块儿。”

俩人进屋以后,刘宴雄摇了摇暖壶是空的,就到吧台前边换了壶开水,进门把水倒进一只水杯,两人坐在床边谁也不开口。他们知道下一步将要剜杀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心里不是滋味。过了片刻时间,贺赢馨表情严峻地打开纸包扬起头来,将白色粉末全部倒进嗓窝,端起刘宴雄递过的水杯灌了下去。然后看着刘宴雄说:“走呀,还等什么?”

“去哪儿呀?”刘宴雄不明白她要干什么。

“找个地方蹦跳,孩子才能掉下来。”此刻,贺赢馨就像战争年代的武将一样,就是刀山火海也敢闯。

刘宴雄和贺赢馨乘坐公交车出了大同城在御河桥附近下了车。贺赢馨选择这里作为堕胎地点,经过了深思熟虑。这是个动静结合的地点。御河桥上不时有牛车、马车、汽车、拖拉机通过,桥下却是个寂静的地方。如果遇有大出血等意外情况,只要大喊大叫桥上的人就能听得到,便能得到人们的帮助或者及时的救治。

大同的御河就像北方的许多季节性河流一样,到了七八月份雨季发洪水才有几十米宽的河水流动,枯水季节荡漾着一米多宽的溪水,周围全是沙土。贺赢馨从这头跳到那头,又从那头蹦到这头。远处望去这里不是两个年轻人玩耍,就是教练员指导运动员训练。谁也没有想到,他们此刻正在谋杀肚子里的一个小生命。

贺赢馨来来回回蹦跳了几个回合,肚子里孩子还是没有掉下来。她就把跨越式跳跃改为双腿蹦跃,她还增加了助跑项目,她就像一个跳远运动员一样从十几米远的地方开始冲刺,飞奔到河流的另一端。就这样来来回回折腾得大汗淋漓,只觉得裤裆里有块儿热热乎乎的东西往下掉,莫非流产成功了。贺赢馨累到在地,几乎就要昏厥过去。

刘宴雄掺扶着贺赢馨走到大桥下边,伸手抓出这两个还没有成形的东西,埋在桥洞的沙土里,还自言自语地说道:“真可惜,还是双胞胎,我那没见过面的儿子呀?”

贺赢馨说:“你还有心思贫嘴,也不问问我的死活。”

刘宴雄这才在河边洗净了手,搀扶着贺赢馨走上了桥头。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一辆长途客车停在了跟前,车上的女售票员说:“这个女的是不是病了,赶快上来吧。”

刘宴雄和贺赢馨急忙上车,女售票员给贺赢馨找了个座位,“要不是看见你病了,不可能停车。上车也不看看地方,哪有在大桥上拦车的。”

贺赢馨连忙说:“突发疾病,没办法,谢谢大姐。”

汽车进了市区以后,刘宴雄和贺赢馨又换乘开往车站的公交车回到了住处。贺赢馨在旅店做月子三天,在此期间,刘宴雄外出买饭,家里洗衣服,真像好一个丈夫那样把贺赢馨侍候的服服帖帖。眉目和善的老板娘从来没有问过贺赢馨患了啥病,做的什么手术?可能人家心知肚明他们来大同的真正目的,就是不把事情点破。其实人与人之间还是多一些理解和信任好,每个人都有些隐私,何必了解那么清楚?

从大同返回集宁的火车上,贺赢馨深思几天来在大同遇到的事情。两个旅店的老板娘迥然不同的人生态度,还有那位助人为乐的女大夫。再想想自己整天在播音室里,今天攻击这个,明天批判那个,有意义吗?说到底就是昧了良心,上天惩罚自己。不管怎么说这样折腾还没要命,说明苍天还给自己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以后再也不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她要悔过自新,重新做人。再也不让眼前这个红卫兵司令挨自己的身子,男人完事儿系住裤带拍拍屁股一走了事,女人麻烦事儿多着呢?弄不好把小命都要搭进去。她要凤凰涅槃,绝地重生,但她能和刘宴雄彻底断绝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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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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