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白开水
来长沙二十年,好像我是头回听到知了叫。
中午从办公室出来,日头正长,明晃晃很刺眼,我紧依着街边风景树的阴影里走,树上传来知了“急急急”的声音,周围每一棵树,似乎都是这种声音,洪亮而嘈杂。
我有点吃惊,没想到,城里也有知了。
盛夏蝉鸣,夏天是必定有知了的。蝉声,诠释着夏的酷热,倾诉着心的情结。
可能,我已然习惯了城市的快节奏,这么多年来对知了无暇顾及,所以惊奇。
白居易写蝉,“一闻愁意结,再听乡心起”,此刻我也想到了浓厚乡味的蝉声。
小时的我们,无所事事,也无所畏惧。
夏天烈日暴晒,我们几个志同道合的小少年,光着脚丫,光着膀子,漫无目的在村外晃荡,实在扛不住晒了,就到树荫下躲躲。
这个时候,头顶上就会传来知了扯着嗓子,尖利而刻薄的声音,“么子呀?么子呀?么子呀?”
“么子”是什么、啥的意思。
“么子呀?”就是知了问我们,“为啥要躲在树下呀?”问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还加上一个很长的尾音,“急......”。
乡间的夏天,安静而平缓,一切都显得慢条斯理,只有那此起彼伏的“么子呀”,从林间最高的枝捎、晴空最低的流云中穿透过来,这种舒缓的慢节奏才会打破,有了一些高低不平的起伏感,就像平静的池塘中丢下一粒小石子,望四周荡起阵阵涟漪,波光滟潋。
蝉声,是乡间最初的音乐。
安详自在的乡村是需要知了的,但止不住村里人有时也会厌烦知了无休止的聒噪,抬头对着树梢骂骂咧咧,“这些死人的么子呀,会吵死人。”
我们家乡的知了,好像从来就是“么子呀、么子呀”这么叫唤的,跟长沙知了的“急急急”不一样,所以,我们那把知了就叫做“么子呀”,并不叫知了或者蝉。
我家大门前靠左,有一棵高大的枇杷树,冠盖如云。
中午吃过饭,我便抱一张蔑席,随意往树下一铺,枕块砖头就可入梦,镜花水月。
正午,也是知了最激情澎湃的时候,一个好梦时常被“么子呀,么子呀”,活生生搅黄,所以,午睡中我有一半的时间会待在树上,想逮住那几只知了。
乡下的知了可能跟城里的也不同,乡下知了很敏感,也很敏捷,想要赤手空拳捉住,不太容易,只要稍微有点动静,就会一声不响地飞得无影无踪。
我们有时候自制工具,捉知了来玩。
在半山腰砍很高的苦竹,做蚊帐杆的那种小竹子,去了枝叶,竹梢弯成个圆圈,用烂布条扎紧,在屋檐下把蜘蛛网完整地覆在竹圈上,覆五六层就够了,然后站在树下,轻松地把知了给粘住。
捉了知了,就用母亲缝衣服的棉线拴了,线的另一头缠在手指上,知了飞起来的时候我们就追着跑,比比谁的飞得远。
有时把知了的翅膀折断一半,装在空的火材盒里,比比谁的叫得响亮。
其实,装在火材盒里的知了是不出声的,可能怕黑,也可能生气,不得而知。
夏日的乡下,蝉鸣不绝如缕,滑落一地,我们这群逆光而来的少年,总以为捉住了知了,就捉住了整个夏天,满心欢喜。
青春的心事迅疾而终,我们也慢慢长大成人,进了城谋了生活,却发现此时的我们,被忙碌和喧嚣充盈,被名利和世俗牵引,已经没有时间,没有心情“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了。
或许,我们并不用那么着急忙慌地赶路,把脚步放慢,用心聆听知了炎夏悲壮的咏叹调,因为,七月一过,蝉声便老。
页面更新:2024-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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