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白开水
我喜欢乡村的夜色。
乡村的夜,没有城市那么闪亮和嘈杂,零零散散昏暗的灯光,总是显得那样随意而慵懒。站在夜色中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便有一丝泥土的芳香,随和而亲切。偶尔会传来几声狗叫,东一句西一句挺不着调,也不知道是狗给自个壮胆,还是无聊中故意哼哼弄点儿声响。
有月光的晚上,诗人会用“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来形容,其实像我们这样的小山村,是体会不到这种意境的,你只能感觉凉风顺着月光流进屋里,流进怀里。
披着月色独步,眼睛恣意张扬,无限延伸,但也只是远山如黛,近水含烟。成片的竹梢在风中左右摇摆,朦朦胧胧,影影绰绰,似乎没有太多的世俗成规,无拘无束。
如果没有月亮,乡村的夜晚则特别的黑,黑得像一块墨玉,冰凉滋润,细腻柔和,也像吸了墨汁的毛笔,饱满欲滴,晶莹剔透。
乡村夜晚这种纯粹的黑,有时候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眼睛,原来是多余的。
但我家四哥,好像并不喜欢这种黑夜。
四哥说,“会被她吓死。”
这个“她”,指的是母亲。
母亲一年前患上了老年痴呆症。
上次回家的时候,母亲是认识我的,但这次完全不一样,我拿了两片饼干放母亲手上,母亲望着我说,“哎呀,你这样有心念。”
“心念”,我家乡方言,客气的意思,母亲已然把我当成她家的客人了。
母亲有时睡得很早,天刚擦黑就睡下了,有时十一二点还在客厅坐着,门外路灯都已入梦成鼾,黑漆漆的。我便陪着母亲,隔一张小方桌。
母亲自言自语地念叨,妈妈煮饭了吗?爸爸牛赶回来没有?奶奶这么早就睡了?要盖好被子啊。
我猜想这都是母亲小时候的一些事情。
看母亲说得累了,我去倒一杯水,母亲很客气地接过,一口喝完,再接着念叨。
“你不晓得咧”,四哥跟我说,“母亲有时候半夜三更起来,站在院子门口喊,爸爸,进来睡觉了。这黑默默的晚上,叫她爸爸进来。她爸爸都过世几十年了,还不吓人啊!”
四哥说这话的时候,我还能感觉得到他的心有余悸。
乡下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得都可以听见鬼叫。
鬼怪的传说,向来在乡下有巨大的市场,如果你站在乡间漆黑裹着的夜色中,四周悄无声息,那种无助的氛围,想一想这个那个的传说,便很容易让你产生恐怖感。
但我不怕,我知道母亲只是活在了自己的过去,并不用在意母亲念叨的是什么。
吃完晚饭,我漫步走出院子,在路灯下碰见素素,住我家前排的邻居。
素素笑着对我说,“你这么远回来,都没人陪你打牌了,人凑不够。”
以前过年过节我回家,几乎每天晚上都有人叫我打牌,“来咧,跑得快咧!”
跑得快,一种三个人争上游的纸牌游戏,手上没出完的牌,一张算五毛钱或者一块钱。
大伙喜欢叫上我玩牌,自然是知道我从来打不赢,我也乐得消遣时光。
但现在,就连三个人都凑不够。
很多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陪孩子读书的都去了县城住,村里只剩下一些老人和没读书的娃,显得冷冷清清。
这种冷清,我都习惯了。
页面更新:2024-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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