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蚊子

文 | 白开水

我的家乡群山环抱，山清水秀，花红柳绿，美中不足的是蚊子特别多。

多到什么程度？绝对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大中小，老中青，各式各样，五花八门，而且身手敏捷，一个俯冲就是一次难忘的痛，然后嗡地一声又飞走了，来无影，去无踪。

每年夏天我回家看望母亲，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蚊帐挂上。

蚊帐是我网购的，乳白色，小圆顶落地式。

高个子的侄儿群群，帮我在天花板上装了个小铁钩，我把蚊帐顶的绳子，打个结，往铁钩上一挂，就可以了，简单方便。

我发现，母亲居然不挂蚊帐，母亲说，“没得谋虫”。

“谋虫”，就是蚊子，这是我们家乡方言用词。

母亲说没有蚊子，我是不信的。

乡下怎么会没蚊子呢？没蚊子的乡下，那还是乡下吗？

难道是母亲年老，体衰，瘦削，没啥血肉，招蚊子嫌弃？“人老不值钱，拖累讨人嫌”，蚊子也知道这句农村俗语？

有好几次，等母亲睡下了，我特意在房门口，侧耳细听，想求证一下是不是有手掌拍蚊子的声音。

还真没有。

到隔壁的四哥家闲坐，我提及母亲说没有蚊子的事，四嫂笑笑，有纱窗门，睡前点过蚊香，是没有蚊子的。

后来看了四哥家的房间，都没挂蚊帐。去二哥家，也没蚊帐。

原来如此。

但我不喜欢点蚊香，蚊香不只熏蚊子，还熏人，熏得昏沉沉的，晚上便老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想起小时候蹲厕所，父亲为我熏蚊子的事。

在乡下蹲厕所，是既痛苦又无奈，谁蹲谁知道。

乡下用的一般是旱厕，就是在沟渠或者菜地边，砌间小屋，挖个大坑，横两根木头，铺上木板，就成了厕所。

这种厕所，蚊子出奇地多，怎么形容呢，如果说所有的蚊子都一块往门口飞，会活生生把你给顶出厕所的。

蹲乡下厕所，需要掌握一定的技巧，那就是得不停地摇晃，往往是前后摇，不能左右摇。这个，你懂的。

摇晃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白白嫩嫩的屁股，免遭蚊子攻击。

其实任何一个团队，都有智勇双全，出类拔萃的成员，蚊子的团队也不例外。所以，你就是把自己摇得天旋地转，也总会有一两只蚊子，毫无悬念地安全降落，这个时候，你便赶也不是，拍也不是。智商，立刻为零。

天刚擦黑，父亲就在厕所门口的空地上，扫一大堆树枝和枯草，盖一层土旮旯，点上火。

这种火堆，没有明火，烟挺大，我们叫做“沤烟”。

看浓烟滚滚了，父亲扬起蒲扇，把烟全扇进厕所，里面的蚊子，发出嗡嗡嗡像轰炸机一样的响声，争先恐后，夺路而逃。

看熏得差不多了，父亲对我说，“赴了，赴了。”

“赴”，也是方言用词，走或者去的意思。

我便昂首挺胸，趾高气扬地走进了厕所。

这几年，乡下开始流行室内卫生间，冲水的那种，干干净净的，上厕所再也不用沤烟熏蚊子了。

因为一朵花，想起一件事。

因为一件事，想起一个人。

因为一个人，牵起整颗心。

有时候会突然间明白，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个人，并不是因为他的点点滴滴已经渗透到你的人生当中，而是，非常简单地就想起了他，就是这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