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大起大落，就在高考成绩出来这一天

18年前，我女儿12岁，也赶趟似的考过所谓的五大名校。当初，我们首选的是西工大附中，可等考完试，放榜出来，女儿的奥数仅考了17分。

等我看榜回到家，女儿欣喜地迎上了问：“我考了多少？”

我甚至不敢正视女儿充满期待的眼睛，一边脱鞋一边敷衍道：“都怪咱们没有补奥数。”

女儿知道自己落榜了，反倒认真起来：“我到底考了多少？”

我强颜欢笑，打岔说：“这学校不行，只重视奥数。算了！咱们上别的学校。”

这时候的女儿，眼泪都出来了，还是那句话：“我到底考了多少？”

我心里一阵酸楚，将女儿揽在怀里，自己的眼泪也止不住流了出来。

那个17分，我始终没有告诉女儿。我不愿意用一个冷冰冰的分数，去伤害一个孩子的自尊和自信。

后来，女儿上了最不起眼的七十中，但是在入校第一次分班考试中，居然考了全班第二，因为成绩好，当了学习委员，加上喜好文艺，成了校广播站主持人。随后的考试，基本上位列全班前三名，年年都是三好学生，还获得奖学金。三年后参加中考，以一个不错的成绩，被高新一中高中部提前录取。

那时候，我太高兴了，在第一时间，把这消息告诉了我认识的所有人。我女儿分在了重点班，我们好不欣喜。

然而，上天总会在你最得意的时候，给你泼一盆冷水，让你清醒清醒。这个重点中的重点班，似乎云集了全省最优秀的学子（很多学生都是从咸阳、榆林、宝鸡地区录取的中考状元），他们个个聪慧，人人睿智。当我女儿还对着新高中的知识一筹莫展时，人家已经在做高考的复习题了。她的那些同学，简直就是天才，校长早就预言，下一届高考状元，非他们莫属。

在这样一个“超人”云集的班级，女儿的日子相当的难过。

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跻进全班前20名。笑，从此在她自信的脸上消失了。

为了让女儿有更多的学习时间去追赶人家，我们选择了让她住校。那段时间，我们担心的不再是她的成绩，而是女儿的心情。因为考试分数和名次，已经演变成折磨我女儿最无情的工具。假如电话中女儿的声音是开朗的，我们就会高兴整整一个礼拜。假如女儿的声音是沮丧的，我们可能也会难受整整一个礼拜。

记得有一次，都晚上十点钟了。女儿突然来了电话，说她肚子疼，能不能让我去学校接她。我心急火燎地赶到学校，将女儿接出校门，打车回家。女儿将头侧靠在我的肩上，一句话也不说。我知道，那时候她在默默地流泪，却不希望爸爸看见。因为第二天，有一次很重要的排名考试，她怕……

事实上，女儿在这个所谓的重点班所受的压抑，只是她全部磨难的一个前奏，真正的煎熬，是在三年之后的高考。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2006年6月6日的晚上，女儿失眠了，我们也跟着失眠。

第二天一早，头一场考试是语文，那天天气很热，我们焦虑的在考场外面等候，这种担忧、揪心、无着、压抑、甚至恐怖，都只能变成一种默默地祈祷了——祈求一切神灵，保佑我的孩子能考好。哪怕把这种苦和累转嫁给我们，我们也会心存感念。

等女儿走出考场，我们赶紧迎上去，她只是摆摆手，不愿意跟我们说一句话。中午回家，她只是吃了一点青菜。随后的考试，孩子的心情似乎能好一些，我们也渐渐欣慰了一些。但是，决不敢多问一句，更不敢多说一句，那时候的情形，真的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然而，最意想不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最后一门课考完的当晚，孩子们就要回学校估分。我跟妻子在高新一中校门口等候着，那时候等候在门口的家长，起码是学生的两倍还要多，乌压压的一片，大家自觉地排成长长的两队，宛如期待大明星走过红地毯的架势。

看着孩子们一个个出来，家长们一个个迎上去，都在问：“怎么样？”孩子们也一个个只是摆摆手，不愿多说一句话。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说今年学校考砸了，最高估分也不及710分，高考状元彻底没戏了。压抑的气氛，在这个所谓顶尖级的学校蔓延、弥漫、徘徊着，宛如毒素一般侵蚀着不堪重负的孩子们的心灵。

好不容易等女儿出来了，我们本来还是微笑着迎上去的，可女儿一见我们，就哇的一声哭了，只说了一句：“不要问我！”

那时候，我脑子嗡的一下，仿佛全身的血都涌上了头，我的脑袋好似一面包裹着海绵的铜锣，被咣咣地敲着，发出沉闷和麻木的声响。

在车里，女儿哭得很难过，这是我很少看到的。我的女儿一向优秀，她给我们带来很多很多的荣耀，什么“市优秀学生”，什么“区十佳少年”，可现在，在所谓的高新一中尖子班三年下来，怎么就……就这样啦？

妻子抱着女儿，陪着她一起哭，什么话也不会说了。那时候我脑子一片空白，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重复着：“完了——完了——”

女儿考砸了，只估分610分。

那晚，在我们家，哭泣、哀叹、抱怨、失落、沮丧……

那些平日里藏在字典里的不详词汇，这会子似乎都到我们家集合了。那些因孩子高考失利而会出现的一切恶兆，都在我脑子里可怕的闪现着。

电话线拔掉了，谢绝一切拜访者。我干脆也不上班了，妻子也是魂不守舍，什么事也不干了，她就是那时候开始大把大把的脱落头发。女儿更是伤心难过，以泪洗面。高考，不仅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坎，更像是一道鬼门关，一场腥风血雨的沙场。

有道是天不绝人。第三天，学校重新组织学生评估分数，说理综估分有变化。等孩子回来后，脸上有了喜气，说按照老师的指导，多估了将近20分。最后女儿咬牙再估，以640分定格。

那几天，一本高考报考指南，几乎被我们翻烂了。

几经权衡，女儿最终报考了上海某大学经济学院的经济专业。

一个月后，高考成绩公布，女儿考了645分，整整高出一本录取线100分。那时候，我真的好骄傲，因为我有这样的女儿。

在大学四年里，笑容，重新回到了她充满自信的脸颊，她还竞选当了学生会文艺部长，获得两次奖学金，本科毕业后顺利保研，又免费攻读硕士学位，获得优秀毕业论文……

今天，高考成绩公布。不知道有多少个家庭，多少个学子，正重复着我们所经历的煎熬和苦楚。

作为过来人，在这样的日子里，总会同病相怜，感同身受。

今天，我把陪同女儿高考的日子里，所经历的一切都写出来，只想给您和您的孩子做个参考。

孩子的人生之路，还很漫长，所谓高考，不过是我们的孩子在求学过程中遇到的一道小坎罢了。正是因为有了这些起起伏伏，才让我们的人生乐章跌宕起伏，起承转合，韵味无穷。

作者 | 李吉明 | 省作协会员 语文高级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