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陕北到广州，我坐四五十个小时火车吃到了人生第一个果冻

1994年夏天，爸爸打算带妈妈回一趟阔别十年之久的家乡——阳江。走之前妈妈叫来了三姨，安顿好了我们兄妹仨。当我和姨姨家妹妹玩的正开心的时候，爸爸又回来了，原来他俩已经走到了银川，还是放心不下家中最小的我，打算将我带上，于是这一段在童年中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旅程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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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村里当时全是土垫的路，一场风刮过后，连土路都要被细软的沙子盖住大半，爸爸骑着自行车，我坐在车前的大杠上，没骑多久，就被穿着鱼鳞般的沙梁挡住了，爸爸从车上下来，推着我和车子，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到了硬路上，爸爸腿一跨，车子又飞速前行了，就这样上上下下，我们到了镇子上，因为没有直达银川的班车，先坐汽车两个多小时到了定边，定边每天早上只发一趟车到银川，我们只得在宾馆住上一晚，第二天用了三四个小时到了银川。

那时陕北人眼中的银川，不亚于现在人眼中的上海，天下黄河富宁夏，那个年代为了吃上大米稀饭，过上好光景，很多陕北女娃娃都嫁到了这里，其中就有我的大姨。而作为军人家属的姑妈，跟随着援建银川的姑父，来扎根在了这里。这里也是爸妈牵红线的地方，所以银川是我们兄妹几个小时候最向往的大城市。

■ 90年代年银川火车站 | 图源：搜狐@视觉宁夏 | 摄影：马志刚

爸爸和我到了银川后，妈妈已经去了大姨家。我只得和爸爸住到了姑妈家，晚上大家都用南方家乡话聊得热火朝天的，我钻到被窝想妈妈默默地流泪，怎么都睡不着，每隔一会儿，哐哐哐火车过来，床就在火车声中震动，震着震着我睡着了。

在姑妈家住了一晚后，表姐带着我们去坐银川到兰州的慢车火车，表姐认识列车长，所以这一段路程我们没掏钱，七八个小时到站后，我们没出站，被安排在火车上的卧铺车厢过了一夜。

第二天，我们终于坐上了银川去广州的T48，四五十个小时让爸妈痛苦而让我感觉新鲜的旅程开始了，这一段路程上的所见所闻，是我童年记忆中浓墨重彩的一章，全是新鲜好奇的记忆，和妈妈回忆起来就要痛诉的情景截然相反。

T48列车在当时叫极快车，一张硬座票价二百多，逢站就停，从兰州一路向东经过天水、宝鸡、西安、郑州，然后南下，过许昌、武汉，一直到广州。

兰州到郑州段，人很少，虽然我们都是坐票，但也有空位可以睡觉，到了许昌后，车外密密麻麻的人一拥而上，有的人从打开的车窗处往进来爬，别说睡了，连座位上都是只要能搭上半个屁股，就有人一下子挤过来坐，火车走廊地上坐了满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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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长江以后，越走越热，车走起来还没啥，到站点一停下，车上人挤人，又热又闷，连气都呼不上来，人们拿了毛巾伸出窗外举得高高的，车底下的工作人员拿着个管子给毛巾喷水，有个老人竟然不嫌座位上人们的脚汗，躺在车座底下，很乐呵地说他那个位置好，还可以睡觉，等他钻出来的时候 ，我看到他头顶都冒着热气。

爸爸带我上洗手间的时候，我们从满地坐着的人中这儿插一脚，那儿插一脚，像走公园湖上设计的弯弯曲曲的小石墩一样，走到车厢衔接处，两边坐的人站的人你推我搡的，爸爸让我自己进洗手间，他在外面等，因为他听说有人带娃进洗手间里面，被人迅速跟着挤进去抢了钱。即使这样，我们还是防不胜防，就车厢衔接处那么点儿暗处，爸爸的裤子口袋还是被刀片划烂了，幸好钱在那没烂的一半处没掉出去，跟着爸爸又回到座位，我们差一点儿就丢了全部家当，被困在炎热的南方。后来，我们都不敢上洗手间了，尽量少喝水，到了站点爸爸把我从窗户抱出去，让我在外面上厕所。在车上，我们也遇到过好人，一个阿姨让我坐她的座位，还给我好多零食。

熬到广州时是什么时候，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但妈妈说等下车的时候，她头晕的连路都走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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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广州，当年下乡到爸爸村子里的知青阿姨，带我们在广州美美地玩儿了几天，我第一次吃到了果冻，吸溜吸溜一口气吃下好多个；第一次逛动物园，看到了玻璃框里的大蟒蛇；第一次看到阿姨家门口一个小男孩儿撒尿的雕塑，其实这是个小喷泉；第一次害怕地喝下碗里扎着虾腿瞪着虾眼的海鲜粥。据爸妈说，第一次站在大桥上看到广州夜景时，我激动地举高双手喊道：哇，好美啊！

几天后，我们坐上了广州到阳江的汽车，在高速路上飞驰，二百多公里的路程，两个多小时就到了。之后就是我对阳江老家的美好童年记忆了。

作者 | 陕北拦羊娃 | 陕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