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温《平凡的世界》想起了父爱

谈父爱

前几天，有位读者找到我，说读了我的散文集《遇见昨天》，其中有好几篇涉及父爱的文章，非常令她感动。话音刚落，两行泪珠潸潸然止不住地往下流，继而，泣不成声。

我本生性木讷，不善言辞，再说，想到她一定还有话要说，便说：“没关系，放声哭吧。”

哭了一阵，慢慢地，她镇静下来，向我娓娓道来，不时用纸巾擦拭着眼角的泪珠。原来，三十年前，五岁时，父母离婚，母亲和她相依为命。房子被父亲占用，她和母亲不得不投靠外公外婆，两个舅舅尚好，舅妈则不然，把她们母女当作“眼中钉，肉中刺”，生怕她母亲回来和他们争资产。上学后，每月一次坐公交到父亲处索要一百元抚养费。她说：“那哪叫要，简直就是讨，时有时无，父亲从来没给过好脸色。”上高中后，她对父亲说：“爸爸，我办了一张银行卡，我把卡号告诉你，以后，你就每个月给我打一百块钱，高中学习紧张，免得我每个月来回跑，花时间。”父亲说：“好！”她顿了顿：“杨老师，你说怎么着？”我没吭声。她接着说：“从上高中开始，到我大学毕业，他不仅没有给过我一分钱，而且还从人间蒸发，搬家了，搬到哪里我们都不知道。”说到此，她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我说：“喝口水，不急，慢慢说。”她喝了口水，小声抽泣着：“他好像算准了一样，我参加工作的第一个月，他就来找我借钱。刚开始三五百，后来三五千，再后来就是八千一万。更可气的是，上个月，他来找我说，他老了，生活不济，要我赡养他。可以说，我没有得到一天的父爱，如今，却要我赡养他。杨老师，你教我怎么办？”

其实，这位读者的遭遇并非个案。坦白地说，诸如这位读者父亲的所为，我是无法理解的，虎毒也不食子啊，何况都是人模狗样的大男人。尽管如此，我还是给出了我个人的建议：“不论从法律上，还是从理性上讲，你都有赡养父亲的义务。但是，这个义务应该怎么尽却是有讲究的。当然，我也和你一样，对尽这样的义务，心有不甘。佛经上说过，天下众生皆我父母。佛教教我们爱众生，你就从爱父亲开始吧。或许，时间会慢慢消化你的不甘。”

确实，我所见到的父亲，绝大多数都是积极而又正面的。作家路遥就是其中的典型。写《平凡的世界》第三部时，路遥写道：“孩子，我深深地爱你，肯定胜过爱我自己。我之所以如此拼命，在很大的程度上也是为了你。我要让你为自己的父亲而自豪。我分不出更多的时间和你在一起。即使我在家里，也很少能有机会和你交谈或游戏。你醒着的时间 ，我睡着了；而我夜晚工作的时候，你又睡着了。你也许并不知道，我在深夜里，常常会久立在你床前，借窗外的月光看着你的小脸，并无数次轻轻地吻过你的小脚丫。我要用最严肃的态度进行这一天的工作，用自己血汗凝结的乐章，献给你，我远方亲爱的女儿。”

谈到父爱时，香港著名作家梁凤仪曾说：“恐惧时，父爱是一块踏脚的石；黑暗时，父爱是一盏照明的灯；枯竭时，父爱是一湾生命之水；努力时，父爱是精神上的支柱；成功时，父爱又是鼓励与警钟。”

若要问我，我的父亲到底给了我什么，说实话，我很难回答。五岁之前，父亲一直在外地荣复军人疗养院治病。五岁之后，父亲回来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记忆中，父亲活着的时候，唯一的工作就是和病魔搏斗。倒是父亲临终前给我的忠告，让我终生铭记。那是1986年冬天，父亲奄奄一息之际，气若游丝，一字一顿地说：“工作之后，不要当会计，不要腐化。”我当然心领神会，父亲是告诫我不要在金钱和女人身上犯错误。其实，这也是我家祖传的家训。

父爱到底是什么？我认为父爱是不可以谈的。所以，关于父爱，我和冰心老人的看法完全一致：父爱是沉默的，如果你感觉到了那就不是父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