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 1944年，张爱玲的上海春节

1944年底，上海，常德路195号，常德公寓——当年的名字是爱丁堡公寓(Edingburgh House），肉粉的墙面夹杂咖啡色的线条，看上去有些暗暗的色调，仿佛沾染了灰的，旧日里女人用过的胭脂扣。楼前一排梧桐，倒是依旧生气勃勃的模样。

在公寓的65室，张爱玲穿了一件宝蓝绸袄裤，戴了嫩黄边框的眼镜，倚在窗前，似乎若有所思，她在想刚结婚不久的丈夫胡兰成，想着他们结婚时的誓言：“胡兰成与张爱玲签订终身，结为夫妇。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在汪伪政府中任职胡兰成此时正在武汉接编《大楚报》，说会回来过年，张爱玲和相依为命的姑姑便开始忙年了。

作为一个新派文人，张爱玲自是不太在乎旧俗，但年迈的姑姑却极为讲究，腊月廿四，是“灶神”上天奏事之日，廿三之夜，姑姑就在贴着灶神像的厨房灶头上，供上酒、果，荸荠、茨菰以及好鱼、好肉开始祀灶神，还念念有词的说了几句竹枝词“名利亨通少是非，全叼神佑默相依。今朝酌献无他物，鱼买新鲜肉买肥。”

腊月廿五，是诸神下界之日。按上海的传统，各家各户里里外外掸尘扫除，也就从此日起，开始忙着过年的各方面的紧张张罗。首先是要备足新年所用的各色食品。还必磨粉包汤圆，有些家庭又抟粉自制年糕。前者是取“团团圆圆”之意，后者可“年年高”。其次是准备新衣、新帽、新鞋。人们一般也许一年中都穿旧物，但在新年中是一定要翻翻“行头”的；再次是开始买春联、买年画、买“门神”，以张贴于门上户首、楼上楼下。张爱丽别的没准备，新做了一身紧身、窄长袖、两侧开衩至膝部的旗袍，外加一袭“海虎绒”大衣，她想让胡兰成看到一个漂亮的张爱玲。

但一直等到除夕夜，胡兰成也没回来。反倒是来了一封信，说是3月份才回来，按上海风俗，按说此时即使是远出在外者，也要尽量在此前归家与家人一起过年。团坐一起，同吃“年夜饭”，边吃边喝，说说笑笑，故名曰“合家欢”。但张爱玲顿时没了兴致，草草吃过年夜饭后，张爱玲没去就寝，陪着姑姑围炉守岁。到子夜时，和姑姑往城内庙中烧“头香”，祈祝胡兰成新年来平安。

在上海，大年初一以后各日，便是亲戚朋友往还拜年之期。客来多携礼品，待客必请喝“元宝茶”，是为茶内放上青果或茶盖顶置青果一枚。还用金漆盘装果品献客，口中则说“恭喜多如意”。又必请吃酒饭。其时长辈凡见幼辈皆要送压岁钱。张爱玲自幼孤傲，也没多少朋友，自是少了不少应酬。亲戚那边自有姑姑张罗。

新年中除相互走动外，其余时间就是以各种各样的行游、娱乐活动来“欢度”了。有外出游逛的，最多去的地方是城隍庙以及相连的西园：“新年无事快逍遥，行过园中九曲桥。忽听儿童齐拍手，谁家鹞子半天摇。”近代租界辟设后，五光十色的十里洋场也成了新年的一个游乐好去处，特别是对住在洋场外面的人：“城中人爱洋场去，城外人争入庙园。同时一般看乐意，大家相喻在无言”；又有出外看戏、听书、喝茶的。当然，更多的人常逗留家中，室内之乐自可寻得，如邀亲招友大筑“方城”，击鼓弹琴、自拉自唱。张爱玲懒得去，自在家中读书消磨时间。

到正月初五日，为财神（俗称“路头神”）诞辰，财神统“财”，人人有关，尤商家开业为财，故他们的庆祝最为起劲。上海早就是东南繁华的大商邑，商肆随处可见，初五庆祝之特别闹猛也就可想而知的了。商家接财神多供三牲：生猪头、鲤鱼、雄鸡。初五子时，大放爆竹，此起彼伏，阖城轰响，声震百里。且连续不断，其声、势之烈竟过于初一正日的天明：“爆竹相连不住声，财神忙煞共争迎。只求生意今年好，接送何妨到五更。”

转眼到了十五元宵，月满，正好合团团圆圆之意，是为大吉大利。此日上海风俗每家必吃“元宵”，即汤圆，也是取团圆、吉利之义。但元宵之盛还在于“灯”，所以又名“灯节”。届时男女老少成群结队出外观灯。城隍庙及西园又是一个活动的中心点。这灯节除看灯外，领略的还是一种特别的“人气”：所谓“十里珠帘都不卷，看灯人看看灯人”，便是那种独特的意境。元宵夜之闹猛一直要延至夜深，待灯阑兴尽，众人始慢慢步回家。这天正好还是灶神归来之日，回家正好将灶老爷迎接回家。

没了胡兰成的陪伴，张爱玲这个春节过的着实郁闷，但他不知道，此时的胡兰成早已背叛了她，来武汉不久，他便与汉阳医院17岁的护士周训德搭上了，春节就是胡兰成和周训德一起过的。而张爱玲对此一无所知。她给他写信来，还向他诉说她生活中的一切琐碎的小事。她竟还是那样投入地爱他。

后来，胡兰成又屡次出轨，张爱玲已经知道，她这一生最美的爱情，已经走到了辛酸的尽头，他们曾经的“倾城之恋”，再有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分手，成了唯一的选择。

只是，张爱玲永远也忘不了1944年的那个春节，她是如何翘首以盼，盼望爱人回到身边一起过年，“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本故事纯属虚构，以张爱玲的故事讲述老上海的过年风俗，以博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