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两日游

寒假里，小明要到济南开“冷库”的研讨会，我和儿子正好借此搭个便车，到济南一游，也是还了答应儿子外出旅游的夙愿。

问路

到济南的第二天清晨，我们早早地就起床了，时整个城市都还在甜甜的睡梦中，只有在路口守夜的红绿灯还睁着它那慵懒、困倦的眼睛，时不时地打声呵欠。

这次游千佛山的票钱可以免掉了。我心里兴奋，催小明赶快开车。——我们听说六点前游千佛山是免费的。

慌里慌张的开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前，哪个方向是呢？我们都拿不准主意。

“我去问问”，见迎面来了几个人，我赶忙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大姐，我问个路。”我瞅准一个中年妇女，客气地迎了上去。——在外地问路，我习惯找妇女、小孩子和老年人。小孩子天真，还未染上世俗气，都是逢求必应，认真地恨不得给你带路；妇女和老年人也都是心地善良，见不得别人作难，路人一个谦卑的问候，足以唤起其美丽的同情心和责任感，热心地为你指点一番的。——我的经验是屡试不爽的。这个中年妇女停住了脚步。

“不要理他！”同行的一个男子对这个妇女的表现很是不满，也许是一路走来，清晨寒气郁积心中太多之故，张口就是一股肃杀之气。

中年妇女没有理他，热心地给我指点，末了怕我不明白似的说，“不然，你跟着我走就行。”

我感激地对她道谢，心里暖暖地回到车上。小明在车里却很是不愤：什么素质啊，丢济南人的脸！

我对那个男人的冷漠也很愤慨，给他人指个路径，举手之劳，却不只赚得几声真诚的感激，还为自己的家园——居住的城市——增了光添了彩，如此一举两得的事情，不为之又何乐呢？

记得昨天晚上刚到这里的时候，我们开车差点出了济南东郊。无奈只得向在路边散步的一对夫妇问路。时值夜晚，只有路灯的微亮，可人家还是很热心地为我们指点，丝毫没有像上面的那个男人一样，冬末的一点寒气，就肃杀了自己的整个内心甚至血液！

省城的风景，虽然很快就使我忘却了那个男人带来的不快，但也给我留下了一丝阴影——城市中问路，要时刻提防着内心及及血液都被肃杀了的人！

第二天，我和儿子一路打问着到济南动物园去玩。

“老哥，到动物园要坐几路车啊？”

一个骑车欲走的男子停了下来，想了想，五路车吧——五路！

十二路也是终点车，后面过来一个买烟的人，主动地搭讪说。

我万分感激地道谢，心里想，像先前那么为自己的家园丢人现眼的男子毕竟是少之又少，已是濒临灭绝的了。

不过，登上了十二路车，我发觉人们又都是一脸漠然之色了。

车在晃荡中行驶，人们或坐或站，也在晃荡中离合挤碰着。我忽然觉得车上的人都如木偶一般，因了某种原因被装于一车，最后又因了某种原因而被分散。

车停下又开动，我身边多了一位老太太。我觉得不安起来，忙起身让座，自己坦然地站在旁边，尽管到动物园还有很长的一段路。

儿子见状，也起身让给了一位老人。

车仍然在晃荡中前行，我们离合挤碰着，可我却感觉周围人的脸色都有一些暖色，一丝温情，我们已不再是和木偶一样的表情。

“动物园在哪里下啊？”

“动物园啊……”老人家极其热心地为我指点，周围洋溢着温暖的春意……

早六点，只对市民开放

我们听说六点前去是免费的，所以慌里慌张地赶到了千佛山，就忙着往里去。

“拿身份证！”把门的保安挡住了我们。

我们都愣住了。驾驶证可以吗？小明急中生智。

保安点头后，小明大跑着把驾驶证拿了来。可保安接过来，脸就阴沉了，本市的才行！买票去！

我们到了售票口，我想我儿子或许以半票的。“不行。”里面回答，“一张三十五元……”

我们三个要百多块啊！我们都犹豫了。“走，咱们先转转。”小明或许有些经验，我们跟着他向西走去。

“要游千佛山吗？”迎面走来一个穿深蓝色中山装的人，很淳厚的样子，“我送你们过去，每人十元。”

我们仿佛遇着了救星似的兴奋起来，这个人一定是本地的，有熟人的。“二十，二十行不？”小明毕竟经常出外，他掩饰住内心的惊喜，不动声色地和他砍价。

“行！”中山装犹豫了一下，“不过，这就得给。”

我们给了他钱，跟着他走了没十步，他忽然停下来，指着铁栅栏的一个缺口说，进去吧。

“啊——”我们都惊呆了，“从这里进啊！？”

“你们能进去就行呗！”

我们知道钱是要不回来的，也就只好从这个缺口里钻过去了。

“这个人真有意思，哈哈……”不知什么原因，我笑了起来。

小明却满心的不悦，我们让这个人给耍了。但旋即，千佛山的莽苍与灯火，就使他忘却了这一切，他高兴地大喊起来。

而我却又高兴不起来了，要是我们也能享受市民的待遇，还能让中山装给骗吗？再说啦，口袋充实的人，谁愿意天不亮就爬起来去省那三十来块的门票钱呢？记得报上说一个北京市民证就值十万年薪。如此看来，无论哪一个地方的市民，都是要值不少钱的啊，而弱势群体就没这份“荣耀”了。

磕头

据说，千佛山是佛教圣地，进去之后，方知此言不虚。且不说那千姿百态大大小小的“佛界名人”，也不必说那摹龙岗、敦煌之神韵的万佛洞，单是一个农家四合院般大小的佛院就氤氲着浓浓的佛光灵气。

游人手持香烛点燃了，双手合十状高举额头，闭目冥思一般地作揖鞠躬；稍顷，转身九十度，重复如故。等转了三百六十度，分别向分管平安、财神的诸佛鞠了四次躬之后，便把香烛插到香炉里，仿佛果真实现了心中所愿似的，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我是个无神论者，好奇地看了一会，觉得没甚好玩的，便被一阵“咿咿呀呀”的念经和铙钹之声吸引过去了。在东边的大殿里，高坐着一位身量不下三米的金身大佛。佛前，披着袈裟的和尚和一些虔诚的香客踱着圈子，在“咿呀”诵经——他们双手合十，眼睑下垂，表情沉寂，一副波澜不惊的恭顺温良的样子。可不知为什么，我却想到了“麻木”，“麻木”？我立即意识到了自己在神佛面前的“大不敬”罪行，便赶忙刹车，收住了胡思乱想的思绪，庄重了眼光，凝神去看莲花台上的金身大佛。

也许真的是神佛有灵吧，一个胖大的和尚斜眼看我，用那种和佛一样的眼光。我知道自己遭到报应了，内疚油然而生，虔诚也油然而生，而且伴随油然而生的还有一丝挂怀和不安：从容淡定了千百年的大佛们，总是用着一种凝固的身姿和表情不倦地看着那门前的花开花落，院外的云卷云纾，你们在思考什么，又想诉说什么呢？

我沉思着走开了，也用了和佛一样的凝固的神情，但我毕竟是个凡身，神情还没完全凝固，就被南面大殿里传来的“嘭嘭”声吸引了去。

一个盘髻的瘦削单薄的年轻女人，双手合十，冥目默祷，既而就忽地跪了下去，“嘭——”头磕在跪着的三角体木盒上。随着那一声“嘭——”，我的心竟也像受了重重的一击般猛地抽紧了，仿佛那头没有磕在木板上，而是磕在了我的心上——我心紧得发痛。

“嘭——”那女人默祷片刻又猛地跪了下去，头又磕在木板上，我的心像被套上了紧箍咒，又猛然一阵发紧。

那女人复站起，默祷片刻，“嘭——”又猛然跪了下去，站起，“嘭——”，站起，“嘭——”……“嘭——”……“嘭——”……

我发疯般地逃离了寺院，我已不能呼吸，血液都凝固了，但是思绪却似潮水般奔涌澎湃，至今不能停息：信佛者讲究佛在心中，果如此，己便是佛了，那么求人求佛，何若求己？况且“人心齐，泰山移”，为人处事若以如此虔诚之心，何须求佛？

园中园

原以为买了动物园的门票就可以游遍全园的，不想能见到的都是一些常见的动物。在动物园的里面还有诸如海狮、企鹅等表演的场馆，需要再次买票进去。

看着场馆前花花绿绿的广告画，听着里面嘈嘈杂杂的声音，儿子心痒得难受，恳切地看着我，一脸讨好的笑。我本不想去，我讨厌这种露骨地榨取游客腰包的行为，但看看儿子，唉，也只好认了！

满怀希望地进去之后，我们什么表演也没看到，屋子里的水池旁，只有几只孤零零的企鹅一副多愁善感的样子。“游子思故乡”也许是看到游客想到南极冰融，自己也成了天涯孤客，由此而伤心吧；只有水狮心宽体胖，不知忧愁地在水池中穿梭嬉戏，得意地在游客面前显摆它那单调的运动员的身姿。

我们失望地走了出来，且不失时机地给儿子灌输“不要上当”的思想。蛤儿子似乎是冥顽不化，贼心不死——他还要到另一个场馆去看看。

“那里是热带雨林中动物的表演，非洲的，去看看吧。”儿子又恳切地望着我。

我心软，一咬牙，决定冒着再次上当的危险，领儿子走上一趟。又买了门票，进去观赏。嗬，这里比“水生馆”强多了。中间一趟的展柜里是大大小小的鸟蛋，两边靠墙的展柜里是形形色色的蛇，哦，还有二个鳄鱼，一个海龟，照例是没有表演！

我生气地给儿子总结经验，有点激动地警告他：出门在外，决不可光看别人怎么说，那样能坑死你！

还别说，我的现场教育还真管用，在接下来大明湖的游览中，我们就再也没有让“二次收费”给宰过。

不过，现在想来，游览大明湖，却因“二次收费”没能览完所有景点，实在是有点遗憾啊！但更遗憾的还是那园中园的露骨的榨取游客腰包的“二次收费”。既然游客买了门票，那么这个门内的所有景点就不应当再对游客说“不！”了。

吃饭

游完千佛山，我们到一家小餐馆吃饭，一位身体干瘦却精神矍铄的老者过来主动和儿子搭讪：“小朋友，多大了？上几年级了？”

当得知儿子是初三的学生时，他显得兴奋起来，我考考你：“黑板”用英语怎么说？“讲台上放一个黑板擦”用英语怎么说？

儿子面露难色，他恐怕还没有用英语和陌生人对话的习惯。老先生很是流利地说出之后，挥着手，一字一顿地给儿子传授经验：学习语言我给你两个密诀，一是多读，二是多说。我退休后学了日语和法语，都是这样学的。

呀！我们都大惊，知道是遇到“高人”了，不由得很是佩服起老先生来，我更是没忘记这对儿子绝好的教育机会，谆谆勉励儿子向老先生看齐。

饭端上来了，老先生便和一个刚进来的大学生攀谈了起来，他们谈的是化学，老先生愈加兴奋了，看得出他们谈的很投机。

吃过饭，老先生又向儿子走来。小朋友，你说现代鲁迅是谁？他的代表作又有哪些？

儿子语塞，讪讪地望着老先生。

“记住，文学、语文是一切知识的基础。”我是解放前老财大的学生，那时校址还在济南，现在搬到上海了……

儿子小声嘀咕，他会这么多！？

我反问：还觉得自己会的多吗？知识无止境啊！

临出门，老先生又挥着手，一字一顿地说，当你觉得自己会的多时，请到图书馆里去看看。

是啊，当满足的情绪潜滋暗长的时候，就到“图书馆”去看看吧，回来的路上，我感慨如斯，但更让我感慨不已的是老先生那健全的知识结构，于当今所谓的专、精人才是多么的稀缺啊……

痛哉，古建筑

原以为作为历史名城的济南有着数不清的古建筑，但看这之后，我大失所望。钢筋混凝土的高楼大厦和县城别无二致，所不同的只是楼更高点，城的规模更大点而已。半天之后，走在街道上，我就提不起兴致了，心里想着的就是急着如何从一个景点赶到另一个景点。

还记得儿时瞎子在村头用嘶哑的嗓音唱的一句戏词：“家住山东济南府啊——”那时，懵懂中我就感觉济南府一定是有着高大宏伟的城墙，威武雄阔的城楼的所在，里面有连绵的商辅，古色古香的茶楼，森严威武的衙门……可如今，记忆犹在，“旧迹”难寻，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这伤今怀古竟也无个托处……

离开济南的路上，我眺望着远处苍茫连绵的群山，禁不住兴奋异常：假使我们现在仍保留着那些古城，说不定整个中国就可申请“世界文化遗产国”，那时，全国各地的人们光接待世界各地来旅游的人就足够了，还用得着过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土里刨食的艰难日子么？

可惜，汽车的一声长笛，把我拉回到了现实。窗外，车流如潮，中国正在融入“现代化”，可惜，为了这种融入我们付出了太多太多的无法估量的代价。如今，冷静清醒的中国人，早已抛弃了它起初那急功近利的简单的偏执和盲从，正在以它博大的胸怀，兼容并包，明智而民主地一步一步地坚实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