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一条古老的河流

那河，那水，那人（下）

一条古老的河流，载着亿万年的梦，缓缓地流过。流经我出生的那片土地，流过我懵懂的童年和多梦的少年。

岁月改变着它能改变的一切，却无法改变一条河流的方向。那长长的河，悠悠的水，翻越时间的高墙，悄悄地潜进梦中，与我重逢。

多年后，望着这条熟悉的河流，我欢喜又忧伤，仿佛遇到一位久别的故人。滔滔的河水，消逝在时光的影里，余音犹在。眼前涓涓的细流，仿佛在低诉。我聆听着，追寻着。

四

河边是乡亲们天然的运动场和游乐园，每天清早、傍晚，大伙儿三五成群，有说有笑，顺着河堤一边步行，一边欣赏着大自然的美景。

小河里来了许多工人，吃住都在村里，天天在河里不停地忙碌着。

河堤上，散步的人们更多了。人们看着、聊着，有欣喜，也有怀念。

小河的上游，几座高大的桥墩，矗立在河边，是因为绕城高速要从这里经过，正处于紧张的施工中。

河面上，一座高大的拦水大坝已初具规模。河道经过了治理，水域拓宽了不少。听说两岸还要铺修宽阔的河堤路呢！

下游，要建造一座跨河大桥，这是人们多年来的愿望，今天才得以实现。

我一有时间就来到河边，想再多看看小河的模样。站在昔日的河堤上，我有片刻的恍惚，分不清这一切是梦还是真。

白花花的阳光洒下来，身上便暖洋洋的。南山还是那么清晰，连山上的树木都看得见。眼前的一草一木，悄悄地牵动着记忆的丝线。

突然，一个背影，霎时间让时光倒流。我看见一个头发斑白的老汉，正在河边熟练地洗着衣裳。过了一会儿，只见他站起身，挎起篮子。篮子里放着洗好的衣服，上面是一袋蓝色的洗衣粉。他小心地踏着石头，一步一步地走上了河岸。

我默默地看着他，想起了多年前那个晴朗的午后。年迈的老父亲，坐在河边的石头上。他弓着背，一手握着棕毛刷子，一手捧着心爱的高筒雨靴，仔细地刷洗着，靴子上的泥沙刚一到水里就被冲走了。不一会儿，靴子就被洗得又黑又亮。

我明白，曾经的岁月，像那远去的河水 ，再也不会回来了。

五

一阵机器的轰鸣，打破了我的思绪。我循声望去，河对岸，在一片裸露着褐色泥沙的低洼处，几只雪白的羊羔正呆立着，好奇地凝望着那台轰然作响的庞然大物，像天真无邪的孩童，惹人怜爱。

一只母羊拖着沉甸甸的奶子，头上顶着一对长长的犄角 ，摇摇摆摆地从小桥上走过来。后面跟着一个牧羊的妇人，穿一件红色长衫，拎一根细长的棍子，绑着白布条。一只小黑狗，紧紧地跟在她的后面。

牧羊妇要回家了，她开始呼唤那几只发呆的羊羔，可任凭她怎么叫喊、训斥，都无济于事。小羊们眼巴巴地望着她，双脚却钉在原地。妇人忿忿地走过去，扬起手中的棍子，一边挥舞一边吆喝着。小羊们像被惊醒了似的，一个接一个地跑了过来。

妇人领着她的部队，大踏步地过了桥，俨然一位得胜归来的将军。她头上包着一条发黄的旧毛巾，凌乱的头发披散在肩头。紫黑的脸膛，如青泥一般。佝偻干瘦的身材，和宽大的衣服极不相配，像残叶下的一截枯木。我觉得她很面熟，就问她是不是邻村的。

她大声地说：就是的，俺家就在那儿。边说边用手指着。空瘪的嘴里，牙齿已经掉光。

我惊愕了，当年的她，瘦高的个儿，辫着一对细长的麻花辫子，总是绑着花头绳。她是邻村的，小时候得过病，脑子有些瓜（傻）。

那时我还是一个小姑娘，每次看见她，都觉得稀奇，要多看这个“村姑”两眼。

之前，我在河边拍了许多照片，留作纪念。此刻却没有勇气，去拍下眼前的这个妇人。我不敢面对她那张写满岁月的脸庞。

这会儿有九点么？她张开那空洞的嘴问着我。原来，她看见了我的手机。我连忙看了一眼时间，说：已经九点四十五分了。

咋到这时候咧，俺得快回去做饭呀！

妇人边说边摇起羊鞭，急急忙忙地赶着羊群，带着小黑狗，慢慢地消失在河堤的尽头……

她远去的背影，刺痛了我的心，泪水竟夺眶而出。

时光啊，你慢些跑，不要把一切都带走！

一条小河，世世代代地陪伴在小村旁，默默地见证着岁月的沧桑，世间的悲喜。多少人来了又去了。那河，那水，依然在浅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