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月亮爬上篱笆墙

洗漱完推开房门，桌子上面放着房东家儿子送的橘子，这是他的回赠。5分钟前，我刚送了他一块月饼，他很懂事地放了一颗橘子。金黄的橘子稚气未脱，还有一圈墨绿。他总喜欢站在门口，巴望着里边的飞机，古灵精怪的眼睛，水汪汪的钉在我的工作台上。习惯性地问着许多我都不耐烦回答的问题，因为即便我看过十万个为什么，也不见得就能招架得住。

转眼又是十五，风也起了凉意，石榴裂开了嘴，板栗冒起了烟。秋的味道愈加浓郁了起来，风卷着黄色，将太阳的温度吹进一团一团的云朵里，就连天边的云，也都散发着秋天橘子皮里特有的的味道。又是一年秋，又是一年的节。“中秋快乐，佳节团圆。”熟悉的不熟悉的，这样的问候语自打三天前就此起彼伏。

许久没回过家，人常说每逢佳节倍思亲。过节也就提示着我，该回家看看。县城距离家也就一刻钟的车程，而我害怕回家。我害怕过节，过节对我来说就像填写数学试卷，要的都是精确到小数点的答案。刻意选了条不常走的路回家。路的两边，长满了鬼刺。槐树叶泛起了淡淡的黄。杨树叶子不经意间变了颜色。我觉得这很是诧异，但又觉得很是理所应当。只是我诧异，这秋为何来得是如此地快。

断断续续的雨整整下了一个月，就连房子也泛起了淡淡的霉菌的味道。阳光变得不再刺眼，不再炙烤，久违了的阳光打在身上，钻进被子里棉花朵，反而让人觉得很是温暖，收被子的时候，一股浓浓的太阳的味道扑面而来。突然很怀念这种味道。

母亲依旧在路口的白杨树下望眼欲穿地等着，尽管我已经交代了，不用等。眼看着路只有最后一公里的距离，电动车的转把门已经被我拧到了头，可车子仍走了很久很久，也许是小车的轱辘太小了吧。

村子一点没变，狗子依然向我扑嚷着，一副很凶很凶的样子。邻居的小叔叔咬着铅笔头，站在门墩上，好奇的打量着走进他家隔壁的怪侄子。阿翁阿婆，寒暄之后，我就算到了家。回来后的我，也只能是徘徊在自己的房子，然后彳亍在院子和厨房，门口的核桃树，核桃散落一地。房檐下依旧是脱了皮在晾晒的核桃。如今的村子很大，能去的地方却越来越少……

红色的院墙上，油绿的南瓜藤蔓肆意生长着，细细的绒毛长满了藤蔓的全身。几颗南瓜，顶着金色的花，错落有致地分布着。猫儿慵懒地躺在南瓜叶的下边，舔舐着自己的爪子。邻院的山楂树挂满了果子，院子好久没人打理了，房脊上瓦的缝隙长满了瓦松。柴房的一角已经塌陷。我爷以前总说，“房需要人气。”我总是听不明白。

两天前，父亲不小心崴了脚，我也是进门才知道。头一次见他娇里娇气地躺在那儿，多多少少有点失落。小妹说她过节不回来了，我本也不打算回来。可毕竟是节。也是过年前最后的一个节。父亲埋怨三个人还炒四个菜。除了小妹，我家没人爱吃米饭。可不吃米饭，又炒的什么菜。在我看来，过节就是个仪式感。团团圆圆，都在一块。一次小妹拿着父亲的手机，笑得合不拢嘴，说“咱爸自己给自己发消息，还问在么。”我拿过一看，我跟小妹的聊天记录，他都一直保留着。最多的言语就是，“回来不，到哪了，到车站了么下车了么？”。我和父亲的通话，最多就是四句话“喂，行，好，知道了。”我很奇怪现在的自己为何跟家人的话越来越少。

没人的房子会塌，没念想的人也会塌。我突然想起无数个夜晚，家里就是父亲母亲。父亲不在，家里也就只剩下母亲。房子越来越大，心也越来越空……

新烙的锅盔，刚蒸的红薯，整齐的放在茶几上。就连烟灰缸都被擦拭得晶莹透亮。母亲坐在旁边，用两个杯子翻倒着白开水。喝着格外的甜。母亲说，“我给你放了白砂糖。”

风吹过村头的玉米地，裹挟着草腥的味道。好想去河水流淌的沟里转转，扒扒河滩的青石，看看熟悉的泥鳅和螃蟹；上上草甸的窝子，喊喊熟悉的山谷和风吹；转转小路的田埂，搓搓熟悉的泥土和谷穗。可如今哪也去不了，一切如此陌生。氓草疯长，挡住了路，俨住了河，盖过了回忆里的所有。或许，也只有城市里坐上车就能去任何想去的地方。漫无目的，四面八方，哪怕谁也不认识，我说走就能走。

月亮，月亮，它照着村子的东边，也照着西边。薄薄的一层薄纱，从村子的南边，扯到北边。我想我的屋顶这会儿，也被洒下的月光轻轻包裹着的吧。村子的夜晚安静得出奇，我竟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听得见母亲的鼾声呢喃。窗户外，各色的虫子低吟浅唱着，今晚的月光是如此的格外明亮和皎洁。南瓜的藤蔓隔着篱笆，只是静静地聆听着村子里的一切，一朵紫色的牵牛花，蒙蒙胧胧，好似初遇，又恰似重逢……

范丛，男， 90后，陕西蓝田人，航模科普推广人，用文字捧起乡土的文学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