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芝娥:年代记忆——打梿枷

打梿枷

作者 | 王芝娥


"咕咕咕咕一一”"咕咕咕咕一一”,布谷鸟又唱起来了,那清脆熟悉的歌声,把我的思绪带回到几十年前。

米黄色冬青花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啪、啪,啪、啪,……”大场上错落有序,节奏整齐,铿锵有力,如春雷滾动,似火车轰鸣的打梿枷声不绝于耳。

眼前几十把梿枷同时在空中舞动,划出无数条漂亮的弧线,在太阳光的直射下,交相辉映,美妙绝仑。

她们你退我进,缓缓移动着灵活隽秀的身姿,脸上掩饰不住丰收的喜悦。

小时候上学或放学经过摊满麦子的大场时,我常常被那清脆悦耳的打梿枷声和欢快热烈的场面吸引,不由驻足观赏,留恋忘返。

同行的翠姨和焕存姐老是笑话我:“看你那傻样子,好像没见过一样!”

“你知道吗?咱干一天活三分工,人家打一天梿枷十分工,加班加点还挣十二到十六分工呢。”

“啊!是真的吗?”我惊呼。

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学会打梿枷,既热闹又能多挣工分,还能给外婆帮忙呢。

我拿起家里那把最轻巧的梿枷,在门前摊有自留地麦子的场上练起来。

打梿枷,看起来轻松打起来难!我站直身子,双手举起梿枷,奋力扬起,可能是个子太矮,梿枷把戳在地面上,我差点摔倒!梿枷拍重重撞在梿枷把上,手震得麻疼麻疼。我试着抓到梿枷把尽头,一次又一次练,拍子还是翻不过去,我急得满头大汗,正仰头看梿枷拍时,外婆从地里回来了。她笑着说:“碗碗还没端够哩,哪有几岁的孩子打梿枷的?”

我不服气地继续折腾,捣鼓过来,捣鼓过去,最终,梿枷把上端装轴的拐弯处被扭断分开,一个好端端的梿枷把被我毁掉了!

王芝娥:年代记忆——打梿枷

以后的几年中,每逢自家场上用梿枷时,我都会边琢磨边练习。

外婆给我讲:“打梿枷时,双手紧握在梿枷把的四分之一处,手脚的方向要一致。”我照样子握紧梿枷。

“如果右手在前,右脚也要在前,身体向左稍侧,两手和肩同宽,换手时,手脚反过来就可以了。”我按外婆教的方法,左右各试了试。

她接着说:“两手朝上前方举起梿枷,同时向后一甩,梿枷拍在轴上一转,胳膊和身体前扑,梿枷拍就打在麦穗上了。”

我试着练了几遍,果然轻松多了,只是梿枷拍打在麦穗上,会反弹一下,有时拍子还是翻不过去。

外婆笑着说:“你学得挺快的,举起梿枷后,一定要向后甩,梿枷拍才能在轴上转过去。”她一边说,一边举着梿枷叫我看甩和不甩的结果。

“梿枷拍一打到麦穗上,马上扬起,别等弹一下再扬既费力又耽误时间。”她不厌其烦地给我示范,让我试打。嗨,果然顺手了!

外婆鼓励我:“万事开头难,方法掌握了,熟能生巧,坚持下去,练得多了就好了。”

我求外婆,自留地的麦子等我放学后和她一起打,她答应了。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蚕老麦黄,绣女上场。”三夏大忙中,家乡的妇女们最辛苦:割麦、捆麦、担麦、寻秧草,拔秧苗,有时还要插秧呢。

打麦子更是女同胞们义不容辞的责任!每年学生放忙假,正是打麦子最紧张的时候。

我已是初三的学生,去生产队场上打梿枷的愿望可以实现了。

放假的当天睌上,我约上翠姨和焕存姐说服外婆,要去打麦子。外婆心疼地说,打麦子是体力活,你人还小,吃不消。我软缠硬磨,最后她勉强同意了。

王芝娥:年代记忆——打梿枷

第二天早晨九点多,我们来到保管室大场,只见小山似的麦垛边搭了个长木梯,四个女青年已站在麦垛顶上向下掀麦捆。

妇女队长槐秀嫂看到我:笑着说:“咦,你咋来了?人这么小,打得动吗?要不先试试吧。”

她让我们仨和原来的几个小伙伴,把掀下的麦捆拉到场上各个地方,大人们紧张地摊着麦子。

几个小时后,话筒一响,人们戴着草帽,拿着梿枷,年龄参差不齐的六十多人陆陆续续来到麦场上。

麦子已被火辣辣的太阳烘晒得有一根火柴就能点燃。

我们三人插在大人中间,紧张而激烈的“梿枷战”开始了。

人们面对面站成两排,和麦子成垂直方向,一退一进,相对的两人此起彼落打一行麦子。第一行麦子麦穗对麦穗,两边各两把梿枷集中对打。

我突然发现,除第一行外,后边各行的麦穗都摊在前一行麦子的一半处,便好奇地问身边的荷英舅母:“咋不麦穗对麦穗摊呢?”

舅母说:“这样摊得多,麦草中间的也能打上,不会遗漏。”

“噢”我恍然大悟。

对面的三十多人紧握梿枷,左脚缓缓退着向后移动,右脚随之后移。几十付梿枷一起舞动,身体前扑,梿枷拍“啪”的一声落在麦穗上;我们这队人则向前移动碎步,挥动梿枷向后一甩,紧跟着“:啪”的一声,两边梿枷拍落之处,颗粒饱满的麦粒在阳光下上下左右前后跳跃,像正爆开的米花,又像无数小小的弹力球在欢快弹跳!

“啪、啪,啪、啪……”步调一致,节奏整齐,响声清脆,错落有致的打梿枷声回荡在村子上空,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打麦场,人们个个挥汗如雨,衣服全被汗水浸透了,年轻的姑娘媳妇们满脸通红,湿漉漉的秀发沾在她们头上、脸上,象刚刚沐浴过一样。

每个人之间的距离都很匀称,面对面的两排一字儿摆开,整整齐齐,酷似正待受检阅的队伍。她们边打边移动碎步,起、扬、甩、落恰到好处,身子轻盈灵巧,像专门培训过一样。

一行麦子好长呀!怎么也打不到头,我已换了无数次手,渴得口里直冒烟……看看其他几个女孩,谈笑风生,跟没事人一样,不觉有点羞愧。坚持吧,她们能行,我也能!

几十分钟过去了,第一轮终于打出头了。三十几行麦子被六十多付梿枷打得蹦着跳着闹着“躲”到麦草底下了一一这是集体的力量,团结的力量!

接着打第二轮,第三轮……我不停地换手换胳膊,来不及擦汗,任凭汗水肆虐,使尽全力甩梿枷,不断给自己加油,唯恐掉队,跟不上节奏。

头遍麦子打完了。我已累得腰酸背痛,胳膊不听使唤。大家又热又渴又累,队长让停下歇会儿,再排打一遍。

人们迫不及待地涌向保管室的房檐下、麦垛旁、房屋后的树林里,就地坐在梿枷拍上,草帽当扇子哗啦哗啦扇起风来。

保管员永和哥早就晾好了熬的香茹草、夏枯草和车前草凉茶,大家痛痛快快喝了个够。

王芝娥:年代记忆——打梿枷

我感觉手生疼生疼,一看,呀!双手起满了紫褐色的血泡。

坐在一边的兰英婆、荷英舅母怜爱地说:“娃,你人还小,不该来的!收一季麦子,我们都要掉几斤肉,脱几层皮哩。”

她们拉过我的手,“你体力跟不上,手换得太勤,才起了血泡,要用布包住,别让它破了。”我越想越怕,要是破了,今年就打不成梿枷了!

火辣辣的太阳毫不客气地直射下来,酷热难挡。

我不由得大声冒出几句:“头顶太阳毒似箭,梿枷“啪、啪”响得欢,汗流浃背全不顾,打麦场上勇争先。”一片掌声响过。

槐秀嫂站起来一边拿梿枷一边督促大家:“趁太阳,咱们开始排打吧!”

一些人跟着站起来,还有些人磨磨蹭蹭也站了起来,手持梿枷走向打麦场。

排打主要是针对遗漏的麦穗,打起来快多了。

“啪、啪,啪、啪……”两排面对面的梿枷队互相配合,团结协作,约一个小时后,麦子就排打完了。

接着用木杈将麦草翻身,一人挨着一人,一行掺着一行,翻得整体有序。大扫把沿土场扫一圈后,槐秀嫂说,昨天连打两场,都累了,今天打一场算了,大家回家休息一会儿再打第二遍吧!

阿彌陀佛,真好!打一场我都快撑不住了呢。

王芝娥:年代记忆——打梿枷

回家后,没敢让外婆看我的手,便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饭后,我偷偷找了块布,装在口袋里。外婆要去替我,话筒一响,我抢在外婆前面跑了。

没有一丝儿风,麦场上一股股热浪直扑过来,人好像进了蒸笼,场上的麦草晒得能烫破手。

我布满血泡的手上厚厚地缠了几层布,忍着疼痛,又“啪、啪……”地打起梿枷了。

翻过身的麦子已晒的干透,梿枷拍打到之处,除麦粒活蹦乱跳外,麦草也“舞动”起来,空气里弥漫着麦草的细末,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一个多小时后,全场麦子彻底打干净了。

人们顾不上休息,各执其事。用木杈和竹耙将麦草集中在场边;扫把扫出短麦草,经探筛筛出麦粒麦糠;晒耙把麦子堆起来……

有经验的七八个人分别用木掀将麦子向前高高扬起,麦粒、麦糠便自然分离,年龄大的用簸箕簸着部分裹有麦子的麦糠。

等把麦子装进仓房,打扫干净场面,天已黑了。

我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忍着手痛,挣了七分工,疲惫不堪地回到家里。

打梿枷是超负荷的体力劳动,是对我体力、耐力和意志的严峻考验。

几千年来,人们用梿枷脱粒麦子及各种豆类,它扬起的是生活的风帆,打出的是幸福的甘甜。


(图片来自网络)

—END—


【本文作者】王芝娥,在报刊和网络媒体发表有散文作品等,现居陕西洋县。

摘选自:读书村,版权属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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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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