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女不是教出来的

一

江西人张玉环，含冤入狱27年，终得昭雪。他出狱的那一天，全世界都在传话【你欠一个女人拥抱】。

这个女人是他的前妻宋小女。

1993年张玉环被锁定为杀童案的犯罪嫌疑人，但宋小女不相信自己老实善良的男人是滥杀儿童的坏人。

她铁了心为夫伸冤。穷困、癌症、再嫁，都没有中断她的伸冤之路。

在人生本该最美好的27年时光里，她吃尽苦头。名字为“小女”的这位女士，活成了唐传奇里的烈女侠女。

支撑她的是什么呢？是爱情、是道义？总之是一种在今天我们有点陌生的东西。

于是有人说：这样的人已经绝迹了，现在的人教化太少。

这句评语引起了我的思考，现代人真的是缺少教化才人心不古吗？

二

确实，就在张玉环案传开的同时，最热门的大众娱乐话题是电视剧《三十而已》掌掴绿茶小三。

渣男、渣女、小三，潜规则……我们当下世界的男女关系似乎只有这些话题。

宋小女这样不合时宜的人突然被推到镜头前，人们有点自惭形秽。

网友说，宋小女眼里有光。善良、正直、包容命运不公的光。

于是，似乎又验证了古老的感慨：“礼失求诸野”或“仗义每多屠狗辈”。

事实上，这样的形象，在东方的经典作品里并不陌生。

比如中国的《春桃》《渴望》，日本的《阿信》等，都带着明显的女性的美德光环，包括宽容、关爱、隐忍、以及不屈的坚持。

虚拟人物照进现实，观众情不自禁为宋小女鼓起掌。

这些女性色彩强烈的美德，与其说是教化的产物，不如说是苦难下的一种人性光辉。

三

是的，美德的诞生脱胎于生活环境的严酷。

美国人类学家玛格丽特•米德认为人类文明的最初标志是“一个愈合的股骨”。

因为在古老的年代，如果有人断了股骨，就无法生存，会被野兽吃掉，除非得到别人的帮助。因此，一个最早的愈合的股骨，表明人们开始帮助别人，这才是文明的起点……

这里说的文明的起源，其实就是指人类有了美德。

作家阎连科写了一本书，叫做《她们》。

在阎连科的记忆里，每到打驱虫药的时节，母亲的手掌肿起来2寸厚，面部血红水亮，这是劳作的代价，忍耐然后重复，年复一年。

这样的一生，很少有抱怨。母亲是乡土大地上女性的缩影，有几百个、上千个、上万个。在《她们》一书中，阎连科以男人、儿子的身份肯定了女性的美德。

我知道阎连科在肯定美德的背后是对女性苦难根源的探究和批判，但我依然对女性的美德报以真诚的称赞：我所生长的土地上，女性往往比男性天性更善良、意志更坚强。

这些女性色彩强烈的美德，与其说是教化的产物，不如说是苦难下的一种人性光辉。

除了苦难，还有爱。

和过往对农村生活黑暗严酷的想象不同。

宋小女及她和两任丈夫的相处，是充满爱和宽容的。他们愈合了彼此的骨头。

张玉环深爱宋小女，宋小女嫁过来没干过一次农活、张自己舍不得吃的猪肉全给宋小女和两个儿子吃。

宋小女的现任老公感动于她的义气，承诺不干涉她照看前夫一家。这次张玉环出狱，凑了5千给妻子见前夫，还嘱咐她买件新衣服。

这是两个善良之人的惺惺相惜、肝胆相照。

爱是比恨更伟大的力量。

这句鸡汤，至少在这个例子里，看上去是成立的。

四

所以，美德和宣教是没有关系的。

它不是提倡，谴责，宣传出来的，更不是女德班和弟子规能够产生的。

美德缘于爱，光于苦。

这有点无奈，但正如《悲惨世界》的完整故事，用一句话解释就是，命运的苦难与圣洁的爱产生了无限耀眼人类美德。（这不是赞美苦难。）

正如人类历史上，总能找到第一个帮助股骨断裂伙伴的原始人。

我一般不太认为，古代与现代，东方与西方，在美德这个层面上是相对立的。

给西方人介绍《三国演义》，最恰当的理解方式依然是希腊罗马式的英雄史诗。

读《水浒传》，会发现古今最受欢迎的都是鲁智深、其次是武松，因为相比于李逵、吴用等，武松和鲁智深，特别是鲁智深身上的天性更接近于美德。

公元前1世纪，司马迁将一些可能是虚构的传闻写入《史记》中的“下宫之乱”，成为后来“赵氏孤儿”的故事基础。而在公元1703年又发生的“元禄赤穗事件”，又成为世界知名的文化典故——忠臣藏四十七士，西方人后来接触了这两个故事，觉得都是莎士比亚式的。

在宋小女等身上看到的东西，也可以在《悲惨世界》《静静的顿河》里看到。

所以，也许不必因为今天随处可见的名流背德、微博撕逼等庸俗现象而失望。多爱他人，美德会在最深的黑夜中耀目吧。

这篇文章，也算是一点不成熟的思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