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车，库车（一）：初见库车

库车，于我而言，是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存在。

之前我对库车的历史知之甚少，现在知道的仍然不多，除了史书上有关库车——古龟兹国的只字片语，以及残存在这块土地上让人惊叹的石窟、烽燧、老城和神秘大峡谷……

从库车回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那些点点滴滴不时像电影画面般闪现在我的眼前。如果不赶快把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以文字的形式固定下来，我很担心有一天记忆就会像断了线的风筝无影无踪。

▲ 机翼下的天山，笼罩在落日余晖中

我们乘坐的南方航空公司波音 767 客机在经停乌鲁木齐后，终于降落在了阿克苏红旗坡机场，扩音器里流淌出轻柔的钢琴曲，我抬手看了看表，0:30 分，从起飞到现在已经过去了 7个半小时。空姐解释说，为避开气流颠簸区，飞机改变了航路，所以比计划延迟了半个小时。

飞行中看完了项飙和吴琦的谈话集《把自己作为方法》，埋首其间，倒也没觉得时间难熬。

走出机舱，周围一片漆黑，候机楼上汉文和维吾尔语的“阿克苏”红色霓虹灯在机场的夜空中显得格外醒目。一阵风吹来，略微有点凉意，毕竟还只有 5 月份，地面温度 16 度。我打开手机，信号良好。

▲ 第一次踏上新疆这片广袤的土地

来接我们是小韩，这位肤色微暗、脸庞圆润的小个子姑娘是我们这个旅行团的导游，今年 25 岁，老家在河北，早年爷爷参加了王震将军麾下的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一师，从此在阿克苏生儿育女，落地生根。到小韩这辈，已经是“兵三代”了。

小韩告诉我们说：“阿克苏地区在天山以南、塔里木盆地以北，属于我们通常所说的南疆。由于气候上的明显不同，北疆多自然风貌，山高林密，草清水美；南疆多人文景观，千古文明，底蕴丰厚。”

阿克苏地区有阿克苏市和库车市 2个县级市。在阿克苏市短暂停留 2 天后，我们向库车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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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 见 库 车

大巴一路前行，公路修建在大片的雅丹地貌中，车窗的左边是戈壁荒漠和赭黄的山峦，右边也是。地面满是差不多大的砾石，好像是筛子筛过的，远远看过去像是铺了一地的炉灰渣，犹如一个没有生命的星球。碎石子打在车上，叭叭作响。

▲ 看到窗外闪过的戈壁滩，不禁感慨，要是有水，这里能长多少树木和粮食啊

刚到的一两天，从内地来的我们看到这广阔无边的戈壁滩都惊叹不已。但是最初的刺激过去，大家也就厌倦了，在车上横七竖八，沉沉昏睡过去。

突然不知谁叫了起来：“看，宁波大道！”，歪倒的身体纷纷直立起来，向窗外望去，大巴正行驶在又宽又直的柏油马路上，双向六车道，原来已经进入库车市区了。

宁波和库车，一个是“海上丝绸之路”的始发地，一个是“欧亚丝绸之路”的经济重镇。从2010 年起，宁波就开始对口援建库车了。

看过一则新闻说，10 年来宁波共投入资金18亿元，选派干部300余人次，实施项目180个。宁波大道就是其中的一项重要民生工程，连接了库车新机场、库阿高速、国道217线等主要道路，已成为库车城市道路建设的样板工程和形象工程。

“美丽库车”也有咱“宁波力量”，作为宁波人，有点小小的骄傲。

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天际。虽然都是北京时间，但实际上与宁波有两三个小时的时差。这里日照充足，白天能多出几个小时，感觉生命都被延长了。

放下行李，我们来到了大众点评排名第一的亚克西姆饭店，这是一家新疆特色餐厅，门面很小，单开间，掀开珠帘，走上二楼，里面别有洞天，一派西域风情。

▲ 亚克西姆饭店不起眼的门脸

服务员多为当地女孩子，穿着民族服装，五官立体，身材高挑。她们大多只会讲维语，有一位五官精致的短头发姑娘汉语还不错，跑前跑后为客人当翻译。

肉与馕，永远是新疆美食的主题。馕坑羊排、红柳烤肉、特色烤馕都是必点的。姑娘们端上了餐前甜点——自制果仁酸奶，配上西瓜、葡萄干，醇厚清香，酸甜可口，味蕾一下子被打开了。

等菜的时候我跑到透明的备餐间旁看一位年轻的厨师操作，他正熟练地用筷子粗的红柳枝串上大块新鲜的羊羔肉，撒上细盐、孜然和辣椒粉，放在炭火中烤，肥油混着肉汁吱吱地往外冒，滴在炭火上也渗进瘦肉里，融为一体，看着都能分泌出多巴胺来。

▲ 维吾尔族小伙子边忙边跟我聊着

我问：“烤羊肉串为什么要用柳条，而不是我们常见的竹签或铁签？”

小伙子先纠正我：“就像兰州没有兰州拉面一样，新疆也没有烤羊肉串。你们说的烤羊肉串在我们新疆就叫烤肉。

他告诉我：“红柳是种灌木，长在新疆的沙地和盐碱地上，生长很快，去皮削尖，就可以用来串肉了。红柳枝加热后会分泌出一种植物汁，是肉类的天然调料。”

“而且，我们这里都是没有结过婚的羊娃子，嫩得很！”他颇为自豪。

烤得滋滋作响的羊排、烤肉很快上桌了，肥瘦相间，焦脆嫩滑。男同胞自不必说，叫一打当地很流行的乌苏啤酒，也有人叫它“夺命大乌苏”，叮叮咚咚碰了杯，开动！大口吃肉，大瓶喝酒，不亦快哉。

女同胞也把减肥誓言抛在了脑后，顾不上斯文，用力握住红柳枝，尽情享受着最纯粹的口舌欢愉。

▲ 红柳烤肉，天作之合

那个汉语比较好的服务员说：“南疆的羊肉是全疆最好的，因为南疆生态比北疆差，多为荒漠地带，羊群每天要走很多路才能吃到丰美的水草”。

“哈哈，如果刷微信步数，至少5万起跳吧”，我插嘴。

她也笑了：“所以我们的羊叫’运动羊’，走得多，长得却很慢，肉质紧实，脂肪均匀，吃起来口感特别好”。

特色烤馕也上来了，刚从燃烧着炭火的馕坑中取出，麦香味在空气中氤氲开来，柔和却又带着不易觉察的侵略性，刺激着我们的嗅觉。

▲ 杏木烤制，让烤馕有了独特的杏香味

我从盘中撕下一块，放进口中咀嚼品尝，馕饼面皮因为高温而冒出一个一个泡泡，里面充满空气，咬起来极为酥脆，馕饼之内则仍然是温润幽静，应该是来自揉面的劲道，细嚼之下满口麦香。

如果抹上辣椒酱，夹上烤肉，完全可以“馕”括天下美食，秒杀人间美味。

千百年来，馕一直是维吾尔族人的主要食粮，有句谚语说，宁可一日无菜，不可一日无馕。

过去人们出远门时，身边一定要带上馕，一路上没有其他食物的时候就将已经风干的馕放进河里，经过河水短暂的浸泡，馕就变得松软好入口。

在我们看来，馕不就是我们内地的大饼，或者老外的比萨饼嘛，但对维吾尔族人来说，馕就是馕，饼就是饼，完全不是一回事。他们眼中的馕不仅是食物，还是历史，是文化，是信仰。

一个民族的饮食传统总是和文化情结相互作用，这样两者都获得了传奇性和正当性。想起小时候早起排队买油条时大人告诉我，油条就是秦桧，这才知道原来人们吃的已经不是油条，而是民族大义。

▲ 新疆非物质文化遗产——库车大馕，大而薄、脆而香

十点过后，库车的天空才有了暮色。

走在库车新城的大街上，现代大气的高楼、宽阔洁净的马路、川流不息的车辆、便捷齐全的设施......，市中心广场上霓虹灯闪烁，音乐声四起，年长的阿姨跳舞，年轻的父母溜娃，喧嚣繁华。

要不是路上随处可见的西域面孔和维吾尔语广告牌，还以为自己身在某个内地城市呢。

▲ 据说这个农贸市场是当地人必打卡夜市

夜渐渐深了，库车老乌恰市场依然灯火通明。门口的一个摊位上堆着大大小小的馕，看我走近，卖馕的中年维族男人满怀期待地打量着我。我问他，多少钱一个？他伸出一只手，我递过去5元钱。

（2021 年 7 月 10 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