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的故事

饭 桌 上

地点是某厂的食堂，一张圆形的橘黄色大桌子，侧边墙壁上一台嵌入式电扇呼呼呼地转着，仿佛它对这严酷的天气极为不满，一个劲地摇着头，诉说着内心极大的愤懑。时间是傍晚时分，天边一溜云彩被涂抹得如燃烧跳跃的火焰。正对着门口的桌边坐着穿着大红背心，身形粗壮的三十多岁的倪彪，他拿着筷子随意扒拉着面前三大盆热气腾腾的菜，一盆炒豇豆，一盆炒土豆，自从肉价掉下来，原来很少见的肥肉片也时时光顾了。最后一盆是海带炖冬瓜。这倪彪用筷子漫不经心地夹了一筷子海带，不耐烦地说，天天就是这老三样，这厨师都不腻歪吗？

醒醒吧，有肉吃很不错了。不要得陇望蜀了。背对着门口的外科医生石克反唇相讥。他们私底下关系很好，所以脱口而出的话是经过舌头不用经过大脑的。

这肥肉你吃?你不会空着肚子马上叫烧烤，我可留着肚子等着吃。倪彪嬉皮笑脸地说。

吃我的，不如你这阔少爷请客，剥削我们穷人。石克吃的汗流浃背了，不住拿纸巾擦着油腻腻的圆脸。你这医院子弟，不像我们这鲤鱼跳农门的外来着，我上班的时候可足足交了二万银子。二十多年前这笔钱都可以在城里背街小巷买套房子。提到这里，我就特别恨一个人。

谁?旁边坐着的一个头发花白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收费室王姐接过话头，眼睛亮亮的，似笑非笑。

还用问，就是那个老砍头的会计周勤。本来院长都说我老爹在卫生所里，可以当做医院子弟，象征性地收个两千块。本来就说定了，就是我老爹打个差，睡了一夜，第二天就变了，非要交两万不可。

王姐是老人了，当年的事情当然是耳熟能详的。她笑嘻嘻地揭起石克的短来，晃晃脑袋说，谁让你拒绝做别人上门女婿。听说那周会计的女儿当时很爱你，老周也是看中你了，本以为煮熟的鸭子跑不了了，谁知道你耍滑头，竟然溜之大吉了。他不问你收上岗费，问谁。

石克漫不经心地说，那老周竟然当着不少人的面上说，如果谁跟他女儿处对象，先买车，然后再赔一套房子。条件是很优越的。可惜我跟他女儿打小一块上学，上大专又一个班，谁是什么人都明镜似的，怎么能产生别的情感。

得了吧，女的不都是一样的。半天不说话的倪彪突然冒出来一句。

哈哈哈，你这会子这么说，如果我跟她结婚了哪里有你后来的事情。你怎么能说，她那么好，你咋不娶了她。石克瞟了他一眼，讥笑道。

那时候，倪彪老爹死活不同意，他老妈就闹到周小姐的科室，竟然说出了什么，你唱这一出，我都不是娶儿媳妇了，你大那么多，我简直是为我儿子娶个小妈了。然后那周小姐脸气得发青，牙齿咬得格格响，发狠地说，你滚，我和你儿子从此一刀两断。

倪彪听着面不改色心不跳，仿佛是听着别人的故事。

说着的，你简直这辈子都逃不了姓周的巴掌心。你前妻叫什么周敏，那个周小姐叫什么来着，对，叫周州。后来听说嫁了个公交司机。不过她那个水性杨花的人，别人背地里都叫公交车。谁都可以撩的。石克擦了一把额头冒出来的汗，慢条斯理地说。

那我现在不过得很好嘛。现在的妻子小邓温柔贤惠，我很满意。倪彪洋洋得意地说。

谁还没有年轻过 ，谁还没有干过几桩荒唐的事情。你们这些男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把别人说的一钱不值。王姐愤愤不平地说。仿佛那周小姐成了她的亲戚。

倪彪摇摇头，继续大口地吃着面条。石克吃饱了不屑一顾地起身走了。

王姐突然从海带炖冬瓜盆里发现了一只淹死的苍蝇，她拿筷子挑了出来，使使眼色，叫倪彪看。倪彪张大嘴巴，嗷嗷地直吐。王姐是个较真的人，她气得脸通红，立刻拿着筷子夹着那只淹死的苍蝇飞奔到厨房里要找老板理论。倪彪都没来的及拉住她。

远远地听到王姐高声地吵吵，老板陪着笑脸，安抚一通。一会儿，王姐气鼓鼓地回来了，她啪地把未吃完的半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胡啦地倒进垃圾桶里，然后自言自语第说，没见过这样的人，老板竟然嬉皮笑脸地说，是落进我碗里的，并不是菜里的。岂有此理。

倪彪起身拍拍王姐肩膀说，别动气，晚上请你吃烧烤。王姐说，我等着哇。

看着王姐赌气走的背影，倪彪自言自语地说，女人这种动物，哄哄就好了。跟她们过不去，你就别想好过。

被兴师问罪了的老板脸讪讪地过来收拾碗筷，掩饰道，倪彪，你肯定惹她发毛了吧。

倪彪起身挥汗如雨，笑了笑说，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