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你家中出事了

你家中出事了

很多年以前,那时候我还很年轻,刚结婚,生下了个黑胖黑胖的女儿。女儿不过百日的样子。与婆婆相处不好,准确的说,就是因为她和公公觉得我没有为独根独苗的丈夫成功诞下一个继承香火的,所以我不配她帮我带孩子。所以我亲爱的妈妈义不容辞地承担了这份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俗话说,宁挑千斤担不抱肉疙瘩,其间的辛酸劳累自是不必说了。因为曾经在某报上发表过几篇豆腐块似的文章,所以我被从繁重的车间女工摇身一变成了堂堂正正地坐在办公室电脑桌旁的助理了。主任云霞是一个小巧玲珑的精致中年女人,素面朝天的白净脸庞上一双忽闪忽闪的圆宝石黑眼睛,樱桃小嘴,衣着得体,要么是干练的西服套装,要么是粗线条的牛仔外套,一星期绝不重样。她担任办公室主任五六年了,很讨老板欢心。老板是个肚皮圆滚滚的五十上下的老头,经常不回城里的家,于是老板寝室的钥匙就交了云霞一把。我初来办公室上班时常看见云主任一手提着两个沉甸甸的开水瓶咬牙上楼梯,一层一层爬,爬到二楼拐角处,丢下两只瓶,拎起另外两只送到二楼走道尽头腾出的一间屋子里,那是老板的寝室。等到我熟悉了办公室里的门门道道后,云霞郑重其事地把平常总挂在她私人钥匙串上的老板的钥匙交给我,吩咐我保管好,以后老板每天洗漱喝茶的两瓶水就由我负责了。我受宠若惊地接受了。第一天,拿那白亮亮的钥匙拧开老板的私人空间,首先一股幽幽暗暗的香水味直灌我的鼻孔,在这凄清冰冷的冬天,然后抢入眼帘的是口朝里端端正正地撑着的一顶粉红色的帐子,被子好好地铺展着,仿佛有一个人正仰面睡着,我丢下水瓶仓惶而逃。再后来我的好奇心一点点磨灭了,只是想这个小老头喜欢粉色的帐子,与他不苟言笑的外表真是天壤之别呢。闲了的时候,我当做笑话说给云主任听,她捂着嘴巴切切地笑,然后神神秘秘地说,这个老头很可爱的。你不知道他把自己寝室里的电话跟办公室里的一条线,上次不知道哪个家伙闲的跑到办公室跟谁打电话,恰逢老板在寝室里拿起了电话准备交代事情,这不串台了,他说那个不负责任的家伙问一个娇滴滴的女的说,支支吾吾,吞吞吐吐,那个……那个,你那个来了没有?那女的羞得结结巴巴说,你还问……,都怪……怪你,都过两天了。要命呢。我说他偷听别人电话,这不道德的。我脸涨得通红。哼,你想多了。老板是不应该,那职工为省电话费跑到办公室打私人电话,他也是极不明智之举吗?云主任偏袒老板振振有词地说。也许……大概,你也有道理,然而……,毕竟是别人的隐私的。这个老头子私下里说给我和副厂长几个人听,逗得我们笑得肚子痛。你们说对也就罢了,我也就不言语了。

过了几天,我亲眼看见了这个成天西装革履,打领带,大冬天从不穿袄子的老板喝多了酒,一条大路走不下,歪歪扭扭地追着一只白色小狗跑,小狗恼了,龇牙咧嘴地汪汪叫,他蹲下身子拾起一个石子扬得老高,准备扔向它,终于只是做做样子,并没有逞凶。我疑惑老板不怕冷吗?下雪天都不穿袄子。云霞笑了笑,神神秘秘地说,你知道什么,他都穿的是保暖衣,摩擦起电的那种,热火着呢。我都没有听说过,世上还有这么一种自动生热的衣服,冬天可以暖烘烘的度过了。

又过了几天,我正在埋头拖地,也许老板心情不好,皱着眉头呵斥我,你在家里就这样拖地吗?你瞅瞅,东一道子西一道子,重拖。那天他反正看我哪儿都不顺眼,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时,副厂长对我眨眨眼说,今天云主任休假哦,怪不得老板到处找人碴子。别理他,刚才他才把管生产的副厂长骂得狗血喷头。明天,小云一来,他的气都消了。啊,我突然记起来了,云主任这两天来例假了,老嚷嚷肚子痛,所以休假了。这样的请假理由应该是说不出口的。不过,看样子老板是离不开云霞的。况且她不止一次跟我说,其实她有很多机会能够到外面进修学习的,她是有天赋的,后天再通过学习,肯定能够闯出来一个新的天地,起码比呆在一个狭窄闭塞的办公室专门服务这几个领导要有前途的多吧,然而,她顿了一顿,每一次她打报告请求外出学习,老板一看,立刻把那报告纸撕得粉碎,然后说,一个女的,为什么要那么辛苦呢?待在办公室里,冬暖夏凉,风不吹雨不淋呢,成天在想什么。然后她忧伤地说,她也知道只要老板在厂子一天,她都插翅难逃的,好像孙悟空难逃如来佛的巴掌心的。那时候,我真的很傻,都没有深想,也没有歪想,我是单纯认真的以为,这样一个厂子的办公室是离不开云主任这样的神通广大的人的,自然老板也不会放她走的。再后来,有一次云主任和老板因为某件公事起了纷争,她赌气撂挑子跑出去旅游一趟,把个老板气得直跳脚,也无济于事,只好勉强我这个新手,赶鸭子上架地凑合过去了。一星期后,云主任脸色红润地回来上班了,送给老板一件白色的衬衣,显然买小了,老板在办公室就激动地拆开往身上套,领口小的箍得他大口喘气。可是他显得很高兴的样子,视若珍宝。没人时,云主任掏出一本崭新的《安徒生童话》要送给我,感谢我一个礼拜来辛苦工作,我不喜欢无功受禄,声称要给她书费,她生气了,低声说那就借给你看看,然后还我。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同意了。

第二天的上午,还有一个小时下班,我正低头整理抽屉,抬头突然看见老板一脸严肃地走进办公室,挨着电话机旁的一张长凳坐下来沉默不语。云主任也没搭理老板,还是埋头写自己的年度总结。笔尖沙沙沙,没有人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老板突然恼怒地对我说,下去找找管生产的副厂长,一大早我都找他,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立刻起身出去。只听后面云主任压低声音说,你给我签字,我要出去进修,你同意,我也走,不同意我也照常走。老板沉闷地说,你就这样的态度,想逼我放你走,痴心梦想。后面走远了,我什么都听不见了,门却自动地掩上了。这个云霞就是喜欢使小性子,动不动拿要出门学习做条件,威胁老板,逼他就范。我见得多了,差不多一两个月就要演一回。往往老板缴械投降。这个云霞不简单,连老板都看她脸色,让她三分。我是很佩服这样的有本事的女子,希望将来有一天自己也能够成为她那样的出色人才,老板都舍不得放手,她得有多优秀哇。

胡思乱想的转了一圈,我逢人就问,打听副厂子的行踪。一个浑身油污的穿工作服的男人粗声粗气地说,老板一大早派他出门进材料去了。他忘记了吗?我只好退回来,正打算推门进去,突然意识到该敲门,显得比较有礼貌。

“咚咚咚”,一连串地敲,传来领导不耐烦地暗喝,谁,有什么事?我怯怯地说,是我,副厂长他去进料了 。您忘记了?然后我低头进去,发觉云主任眼圈都哭红了,脸颊上还隐隐约约地闪着泪光。老板低头抚弄着衣服上的纽扣,脸色阴沉。

半晌,老板突然开腔说,忘了,刚才有人打电话过来,说你家里出事了,说你的小孩不小心被车子闯了一下,好像不轻,赶紧回去看看吧。我一听,吓得心扑腾扑腾地乱跳,连声道谢,飞跑出去。孩子是在母亲家里,难道是母亲出门买菜回来路上发生意外的。到底是什么车子闯的,大人孩子怎么样了。 我心急如焚。腿却吓得挪不动脚步。好不容易跑到楼下,骑上自行车飞奔回家。气喘吁吁地推开门,第一眼便看见我的母亲,像平常一样,穿着那件黑色圆点的衬衣正抱着我的女儿,好端端地坐在凳子上。我的一颗悬老高的心终于落了地 。

不觉在心里暗骂,这个老板真该死,竟然拿这非同小可的事情来开玩笑,把我吓得半死。我一会回办公室问他,他知不知道我姓甚名谁,到底有没有人打电话,这样子谎报军情,会吓死人的。我心急火燎地赶回去,老板脸上浮现着一分笑意,我小心翼翼地问他是否听错了,他说怎么会呢?明明就是你的名字。是谁搞这出恶作剧。云主任脸上也多云转晴了,浅浅一笑,安慰道,没事就好。

后来没过几个月老板就安排我外出学习了。听说云主任气得又连夜写了几封学习申请,结果当然是无疾而终。又过了几年,老板被调到别的单位去了,云主任当然再也没有人留的住了,听说她辞职去卖保险去了。再后来听说她离婚了,又结婚了,我这个不明就里的人始终是后知后觉的。若干年后,有一个同事神神秘秘地说,别人谣传云霞和老板私人交往很密切,你一直在他们身边,可感觉有什么异样没有?什么,我没看出什么破绽啊?云主任挺正派的,个人能力很强,老板是惜才如命罢了。不要乱说。那同事叽叽呱呱地笑了又笑,一脸不相信说,得了吧,你潜伏很深。我疑疑惑惑地四顾,细想片刻,自言自语说,当局者迷,真的名不虚传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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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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