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技不如人

一个月前，当时的办公室主任商鸣虫，一个长相俊逸但由于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据他说整整十五年，他的肚子已经鼓起来了，以前玉树临风的身板已经被毁了，搭配的叹为观止的五官也一点点地臃肿起来，仿佛是一个灵巧的白馒头胚子被水蒸气蒸成了一个白花花的膨大的馒头。还有以前因为他学的专业显然在他所处的部门无英雄用武之地，而且他的单位是崇尚技术说话的，他一无所长，所以只好待在办公室里一年一年地干下去，熬成了一个脾气暴躁官架子十足的油腻男人。在办公室里的好处是每日统计职工打卡，去科室查岗，然后按照单位的规矩罚款。所以每一个职工见到他都老远打招呼，唯恐一个笑脸笑得不真诚，一个招呼打得不热烈，然后得罪了我们的主任，然后自己的名字就赫然在罚款的一列，经济受损失了，然后心里也怏怏不乐了。他呢，我们的主任遇到别人的打招呼，一例板着臃肿的脸，嘴里嗯了一声，扬长而去，如果你有事相求他，他更是不耐烦，语速极快，恨不得三言两语就打发你走了，如果你还不识趣，继续发问，他更是火了，跳着脚，嚷嚷我怎么知道，你自己不晓得动动脑筋。然后就埋头打他的游戏了。你脸上不好看，驻足痴望一会，也拿他无济于事，终于静悄悄地走了。他翻了一下眼皮，长嘘了一口气。终于得到了安静。他呢工资，因为平时帮别的科室维修下电脑，俨然成了专家，仿佛缺一不可，所以领导给他按一个相当高的医保办发同等份例，所以他也就悠哉乐哉地在他办公室的安乐椅里坐着偷偷打游戏，如果有人胆敢来打扰他，问东问西，他就火力十足地发动战争，那些不屑的话讥讽的话语仿佛常常挂在嘴边，后来养成了习惯，不拘是谁他都一例的语气，连上司的问话他都显得焦躁和不尊敬起来。主管办公室的直接领导楚副院长早就对他有些不满。

恰逢新近换了新院长。这个胡院长据说是在常年借用在局里，笔杆子相当厉害，而且口才极好，性格也强势，说一不二。他来了，就试图打破这个故步自封的小医院的僵化体制，首先他要改革工资分配方案。所以在一次的院委会上，我们的商主任正在埋头记载，胡院长念了一大通各科室定的分配机制，商主任只是盲目地沙沙地写，轮到念道医保办，他竖起耳朵听，唯恐写字声音太响，听不真切，“医保办发医生工资的95％，司机工资发医生工资95％，办公室工资发医生工资90％……”，商主任一听脸立刻涨得通红，啪一下扔下手中的笔，瞪大眼睛，直着脖子打断胡院长的话， 嚷嚷道，凭什么，我办公室还不如一个司机，若是我拿的有救护车驾照，我也申请去开车。这胡院长不高兴地瞪着商主任说，你激动什么，我都还没讲完，等讲完了在发表意见，好不好。怎么就跟个刺猬一样，浑身带刺。接着他继续宣读。商主任一个字听不下去了。霍然起身离开。在座的别的领导都面面相觑 。

第二天商主任听说别人的工资都没有动，他的一分没涨，唯独他比较的司机的工资降到了和他一个级别，90％。他知道他闯祸了。这个司机不是别人，还是他一个门上的堂姐的丈夫，还是他亲戚，他咬了自己姐夫，然后害得他降了比例。中午下班走路上他遇见了堂姐，也是医保办主任商雪。对方直直地盯着他，满脸怒气，冷嘲热讽地说，弟弟，你长本事了，大义灭亲，六亲不认了。谁的高工资你不比较，偏偏拿你姐夫说事，这回可好了，把你姐夫拉下来，和你平起平坐，你就称心如意了?小弟，你不咬，多的工资请你吃饭可不好。商主任只得连连赔不是说，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以前我们都是同等比例，如今偏偏把我的降了，我不说，难不成傻子不是。你别多想，原谅弟弟口无遮拦吧。商雪悻悻地说，说了，你痛快了，拉个垫背的。现在要聪明点，此一时彼一时。然后气呼呼地走了。留商主任楞在原地，手足无措。

晚上，商主任思前想后，觉得自己被逼到这个地步，如果接受这份工资，不仅把以前自己辛苦付出一笔抹杀，而且扫眼望去，工资这样发，不明摆着欺负人吗？别人工资不涨，起码也是维持原状，独独他的工资降了五个百分点，其实这也不值什么，只是有点生气。所以他一冲动，就跟自己主管楚副院长打电话说自己不干了 ，老楚甚至没有挽留他，只是说把辞职信发在群里，胡院长也看得到。所以商主任就发了寥廖几行字“申请书 尊敬的院领导，鄙人商某人，才疏学浅，无法胜任办公室主任一职，鄙人不才，申请调其他科室继续发挥预热，希望领导批准。” 他发出去了，仿佛一颗石子被扔到大海里，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微信群里已经炸开了锅。

有人说他不过是像小孩子要糖果般赌气说说，领导如果舍不得他出科室，当然得答应他的条件，好言相劝，安抚于他。有人说，他还来以前那一套，恐怕这新院长未必吃这一套。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他这话说过了，仿佛是泼出去的水，难以收回了。有他后悔的日子在后面。身无长技，敢说大话，现在是靠技术吃饭的年代，他只是会点电脑的三脚猫功夫，他能去的科室少的可怜，只能去后勤科，他还没有自知之明。楚副院长心想，早就他看不惯他平日飞扬跋扈，有点不服领导安排，他如今把自己推到 一个 尴尬的地步，是他自找的。他手里自然有可用的人。同学的女儿小洪在住院部当护士，人也机灵，有听话，他可以任用她的。胡院长果然看到微信里的申请书，本来昨天为工资闹得不开心，他就对这个商主任相当恼火。他甚至公然敢在院委会上赌气拂袖而去，简直是不把他胡院长放在眼里。他今天就是不说卸任，胡院长也预备找个理由把商主任给换了，不听话，对着干，将来一言不合他定会翻出旧账。这下正好，它自己往枪口撞。省点力气。

第三天堂堂办公室商主任灰溜溜地收拾东西到公卫科报到了。他分管乡村医生这一块。他前脚走，后脚那个小洪就被安排坐他以前的桌子了。另外招聘了一名懂电脑的小乔。楚副院长在微信群里说，以后电脑问题都找小乔。有时候欺生，第四天全院所有的电脑系统都崩溃了。急得小乔顾了这一头顾不了那一头。她根本修不好。楚副院长也急得像热锅蚂蚁团团转。最后只得到后面请了个修电脑的。

一个月后，小洪被任命为办公室主任。她的时代来了。商主任，不，应该说商某人，暗地里撇撇嘴，年轻，用人唯亲，举贤不避亲。不过让他更不开心的在后面，这个洪主任据说她的工资是95％，别人连争取都不用，好事是接踵而至的。他这是个闲人。办公室里也摆着电脑，他的游戏级别越来越高了。他仿佛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