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我的女儿

魏大妈在玻璃厂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从来没有犯过什么大的错误，每天提前十分钟打卡，风雨无阻，就是她的母亲突发脑溢血病危的时候，她都还在考虑如何能够按时上班，她的全勤奖，不过，后来她还是为了母亲请了假，她希望母亲第二天就能够生龙活虎地走出重症监护室，她就可以回家上班了，可是，母亲第一次没有顺着她的心意，她仿佛是摇曳在风雨中的蜡烛，飘呀飘，终于还是在第三天实在坚持不住了，母亲合上双眼走了。母亲还是顾惜她的，她一天都没有让自己女儿照顾，所以她在安葬了母亲后第二天就神色哀伤地出现在厂里了。有人背后说她心狠，有人说她想钱想疯了，其实她是习惯使然，她一刻都不能闲着，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她一遍遍地回想她和母亲之间的点点滴滴，想得都喘不过气来，所以她要求上班，希望忙忙碌碌的工作节奏能够填满她失去母亲的苦痛的心胸。可是这次玻璃厂里的工作调动还是没有放过她，把她从相对工作清闲的二车间突然调到了忙忙碌碌的一车间。她想不通，她在二车间干了十多年了，从没有出过差错，而一车间就是个二十啷当岁的年轻人恐怕都难以驾驭，让她这个四十多岁的老妇人去学习然后适应，她都不知道管生产的田副厂长是不是喝错药了。不过，她也不想去找他，因为她想得到，他一定会说，这是厂支部研究决定的，你是老职工了，要无条件的服从分配。他那皮笑肉不笑的嘴脸，她感到胃里一阵翻腾。怪谁呢？之前她明明知道厂里要有一番人事新调动，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母亲突发重病而且溘然长逝，她请了五天假，更重要的是，副厂长的儿子听说考上了大专，他处心积虑地分批待客，她并没有随着车间同事去送礼。因为她认为她的女儿三年前考上大学，田副厂长也没有出现在她家的酒席上呢。她以为她并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求助于田副厂长，只要自己遵守厂规厂纪，不越雷池半步就可，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她本职工作没有过错的情况下，自己却被厂长当做棋子一般挪做他用了。

她气得七窍生烟，可是又无可奈何。她想过，跑到厂长办公室里大哭大闹，拿出泼妇的架势，大声嚷嚷，起码也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可闹过吵过，又怎么样呢？仿佛一场大火燃烧后的一片狼藉，还是需要她自己来收拾，不是吗？自己只是个不名一文的小职工，她一个虱子也顶不起簸箕。当官的做出来的决定，是不容更改的。他既然要动你，你就是千斤磐石都恐难不动的。可是自己就这样被安排了，她心有所不甘。她怎样维持自己的合法权益呢？她可以到更上级部门维权，或者她索性到信访部门反应。可她听说了，如果是信件的，几乎会原封不动地打回原籍，然后厂长会很快知道是谁告了状，然后，然后，她会有什么好日子过。某副厂长不是叫嚣过吗？谁想把我整走，我就先把你打趴下，放心，我总是在你之前下手。如果是本人去上访，她就一定会被厂里派人接回来，一番好言好语相劝，她总是不听，要求回原车间，可是领导立刻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脸色铁青地说，你把我们厂领导的研究决定看做一张纸吗？随随便便都推翻吗？我们只是觉得你是可造之材，理应在大熔炉里多做锻造，然后成为厂之栋梁，然后委以重任。得了吧，我只是个小老百姓，我在二车间干得好好的，我并没有出错，我只是想挣一份微薄工资，贴补家用。不要把钱看得太重，也不要把自己看的太无足轻重，你是可以的，先干着，会有你的好处。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扫眼厂里面的厉害人物都被厂子安排在工资高很轻松的岗位，所以他们一律闭了嘴，哪怕厂长们做出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他们一律视而不见了。而且这些占了便宜的人们合着伙打击像她一样不服管束的大部分人，放出口风，说什么她就是不讲道理的人，不服从领导安排，自以为是，干活拈轻怕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自己配吗？配吗？说的可难听了，风言风语足以击垮她。她真是恨不得立刻跑到这起小人面前撕烂他们的嘴，这些无耻小人，得了便宜就当哈巴狗，逢人乱吠。

静下来时，她想了半天，真想扭头不干了，然后把这个乌烟瘴气的厂子给翻个个，让太阳照进来。正在她气得握紧拳头，打算明天就进城到总厂反映问题时，一位住在她家拐角处的时大姐说话了，“忍忍吧，听你老公说你女儿在大学成绩很好，还要考研，并且马上要入党了，你不能为一时之气，毁了女儿的前程不是?到时候，你不还得央求着厂子给你签字盖章吗？小魏，记住，砖头石子都绊脚哇。”

魏大妈一下子愣住了，是哇，女儿随着自己的户口，在厂子里。女儿的希望握在自己手里。眼泪在眼圈里滴溜溜打转，鼻头一酸，她强忍眼泪，跑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噗啦噗啦地掉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