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卡点对与错

时 间 卡 点

镇医院放射科主任丁得志自己都记不清楚现任院长来这个医院多久了,大概七八年,反正一巴掌数不完了。好像他一下马上任立刻实行了打卡上班。开始实行刷脸打卡,一个不大不小的方框里,你得左摇又晃,得把你的脸硬生生地塞进那个狭小的空间里,而且还得后面躲着的电脑亲人认出你是失散多年的一家人,然后它才会不紧不慢地说出“打卡成功,已签到”。这样子的话,也有弊端,特别是太阳很好的时候,你压根都照不出来一张清晰的轮廓,你汗流浃背地搔首弄姿,无济于事,只好找来一张硬纸板遮挡住火辣辣的太阳,勉强了事。一礼拜后的某天,有人打卡时发现打卡机被砸得面目全非了。调监控找始作俑者,据说是找到了,可是别人振振有词说,我天天打不卡,气得七窍生烟,我不砸它留它祸害人间吗?一天后打卡机又换新的了。这回采集的是手指头纹。一天百十个人来按手指头。仿佛是杨白劳被人扯住手来签卖身契。有的人,享福的人,手白白嫩嫩,轻轻一按,后面躲着的人就念念有词地说“打卡成功”,有的人运气差了,轻按重按,后面的人就是不通融,一个劲如老和尚念经般“重新打卡”,气得此人跑到水龙头处把手指蘸水打湿,不行,专门抹上香喷喷的滋润霜,滑溜溜的,按下去,压根痕迹都留不下。对,有人说,套上薄膜手套,水汽氤氲着,果然打上了,可是明天又犯难了。这个丁得志就是个最反对打卡政策的,他家里养了一条叭儿狗,早上一起床他得遛狗给狗准备早餐,还得收拾狗狗弄脏的屋子,所以早上他跟打仗一般,时间都不够用。早餐还是他媳妇小念送到科室对付一口。他这个人遇到喜欢的人,能言善辩的,一张嘴能把死人说得活,能让能点蜡烛,遇到他痛恨的人,他就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才解恨。或者应该这样说,如果一个他平素讨厌的人歪打正着地撞入他的领地,对不起,你死定了,他一定想出来一套一套的法子整你,他一定得胜。他就是猫,有幸抓了只奄奄一息的老鼠,你想一口解决了它,想多了,他得一下一下地折磨它,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哀求速死不得。有人说他妻子小念未结婚时多么好的一个人,长得水灵灵的,一双眼睛也会说话一般凝睇,三十年过去了,她也被枕头风吹得神魂颠倒,如今连走路的架势,说话的口气,甚至咳嗽声都是先高扬一阵子,然后仿佛是谁拿指甲硬硬地划过墙壁,那尖利的金属声,老远就被人知道是谁走过来了,不是丁得志,就是小念。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现任院长都让他三分。为啥,他特别难缠,他要达到的目的,一回不行,他两回三回,百折不挠。比如这个打卡机头遭都明白是谁砸的,而不敢轻举妄动,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就是这样一个没有医师证,不,明确的说,甚至连一张医学方面的毕业证都没有的人,就这样赫赫扬扬在医院一呆三十年,你不得不佩服他是个人才。他自己经历过的院长轮番来过,他就是按兵不动。或者说他的官职都岿然不动。人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句话要反着说,流水的院长,铁打的丁得志主任。

闲话少说。单说去年新冠疫情甚嚣尘上的时候,丁得志和科室的老吴,小罗,小熊一起投入到排查新冠肺炎的CT的繁重的工作中。四个人轮回,一天中一个人夜休,一个人夜班,一个人白班,非常辛苦。特别是因为周边乡村医院没有大型CT,所以他们也承担了别的医院的发热病人的常规CT检查。丁得志和小罗搭班,就是他的白班,小罗接着上夜班。这个小罗三十啷当岁了,还没有张罗上女朋友。去年似乎有个身量高挑的摩登女子被人看见浓妆艳抹地来找他,他似乎也很得意的样子,可是不久就没了下文,听说女子要一套城里的房子才能继续交往,这是先决条件,可是罗父母非要人家和他扯了结婚证再买,这样子,小罗仿佛一把锯,扯过来,拉过去,他也犯迷糊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女子气愤愤地走掉了。再去找她,已经和别人谈婚论嫁了,明晃晃的房钥匙闪得小罗矮了半头。所以这个小罗也像那些老处女一般有些乖戾脾气,科室的事情一点都不想多干,而且对丁主任也是极其不尊重,往往为些谁写报告谁拍片吵得不可开交。丁得志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他有个医师证,并且科室四个人只有他有,所以丁主任赶不走他,只好忍着。仿佛是一个人得了严重的痔疮,非常想手术解决难言之隐,可是又有一项嗜好,爱食辣,而且一辈子都戒不了,所以只好一边满足自己口腹之欲,一边偷偷忍受下边的撕心裂肺的疼痛。这个小罗是他的梦魇。而且小熊也不止一次地告状,小罗到了下班时间,一分钟都不多呆,有时候他还在穿防护衣,未做完的病人急着上蹿下跳,小罗回头一看时间,一把扯掉面罩口罩,脱掉自己防护衣,二话不说,立刻走人。有几次病人闹着要投诉院长甚至卫生局,还是业务院长一趟趟地做工作才平息别人的怒火。丁主任想批评小罗,似乎又找不到理由。下班了,难不成还继续干活吗?不说,院长有又话里有话,说这个小罗也太个人主义了吧?

这天丁得志穿着厚厚的防护服戴着雾气缭绕的眼罩忙了整整一下午,门诊拍了二十多个,眼看着还有五分钟就下班了,他开始洗手,哗哗的水声,撩拨着他想上厕所的欲望,为了不上厕所,他水一口都不敢喝,所以下面心急火燎,上头渴得嗓子直冒火,而且这初春的天气,温度已经二十多度了,太阳光也非常不友善,所以他一下午都在冒汗,后背的衣服黏糊糊地贴个饼子,头发一缕缕地耷拉下来,仿佛是下雨天的帘子。不过,想到他马上就要下班,洗个澡,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他不由得美滋滋地哼起了小曲儿。

可是,就是这个不和谐的“可是”,把他一整天的功劳甚至几个月的辛苦全化作了泡影儿。五点三十八分差一秒,墙上的大钟毫不通融地计算着,门被推开了,起头的一个穿着蓝色防护衣的显然是名医生,不眼熟的,客客气气的,我他妈搞几个月了,别的自称他是邻镇医院发热门诊的医生,带着四个发热病人来排查。丁主任一想到自己还得为四个病人做完检查,不由得抓狂起来,他一把掀掉白乎乎冒着热气的面罩,扯断口罩,恶狠狠地掷在地上,不耐烦地说,我下班了,你们坐那儿等一下。我都憋了一下午了,衣服都湿透了。其中一个老头低头看看手机说,不是还没下班吗?就怕你们下班,着急上火赶过来,还是让等。另外个十多岁的小孩子,脸烧得通红,旁边的母亲哀求着,医生,行行好,孩子高烧,十万火急呢。穿防护衣的医生也微笑着央求,加下班,明天给你写个表扬信。不听这还好,一听这个,丁主任顿时炸了,别给老子提什么表扬信啥的,老子没白没夜的搞四个月了,别的科室别的医生要么评为“全镇好人,“五一奖章获得者”“优秀工作者”,我们科室一个没捞着,院长还说我们不够尽心尽力,被人举报了,我们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机器,我下班了凭什么还加班,也没有人给我个好评。然后他就是磨磨唧唧地嘴里唠叨着。恰逢那一天小罗有事来迟了。这几个人远道而来,不达目的不罢休。看他说话的嚣张气焰,当时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小青年就不受用了,当时打电话投诉到卫生局,反映镇医院放射科医生推诿病人,借口下班不给病人做检查。十分钟不到,业务副院长来了,五分钟后一把手院长也背个手来了,此刻小罗穿好防护衣,挨个给病人检查,丁主任气头上谁的帐也不买,卡点脱衣服走人了。

两个院长面面相觑,也不好说什么。因为这个丁主任不好惹,上回不知道哪根筋错了,借着酒疯,非要跳车,把同行的一干人吓得魂飞魄散。等到第二天再寻他谈话。后来还是业务院长亲自操刀写了检讨上报局里,做通他的思想工作,买了东西去看望四个病患才算平息此事。不过,一年的评优肯定他没戏了。这真是一时兴起反误了卿卿大事。

问诸君,时间卡点到底对不对?有人说上班打卡,晚一分钟都算迟到,凭什么下班要晚走,加班多干活院长看不见,你迟到早退他就看见了。也有人说,老话说不打你懒不打你馋,就打你不长眼,你偏往枪口撞,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就是个愣头青。想想也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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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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