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窗帘是老师掏钱装的

听说窗帘是老师掏钱装的

她的儿子逸哲打小是她的骄傲，她的简陋的卧室里最引人注目的不是墙角柜子上摆放的三盆翠绿欲滴的吊兰，而是那挨挨挤挤地贴满整面墙的金光闪闪的奖状，有幼儿园的，有初级中学的，有高级中学的，它们异口同声地说着儿子的好话，证明了那些闪亮的学校生涯和一晃而过的懵懂青春。老师们都对她的儿子印象深刻，儿子也喜爱老师，相看两不厌。只是这回他新考上的省重点高中新接手的班主任向征老师好像对他颇有微词。儿子不止一次周末回家对她说，向老师说他上课查字典翻动书页声音太响，影响了其他同学们。说查字典谁向你一样一页一页地翻，你是故意的。儿子顶嘴说，查字典谁能一下子翻到想查的那一页，我又不是神仙。向老师眼睛里喷出火来，让他站到后面去。他板着脸一言不发地照做了，整整站了一上午。

她知道了有点慌。她倒不是心疼儿子罚站了，她是害怕儿子得罪了班主任，班主任从此不待见他，当他当隐形人，忽略不计，然后儿子彻底失去学习的动力，破罐子破摔，一蹶不振。她知道儿子跌跌撞撞地考入重点高中，有他自己的努力，可也有她的巨大牺牲。从儿子念初中的时候，她就放弃了幼师的工作，整理行装，在外面租房子陪读。儿子练跳绳她在旁边计数，几乎能做到和计数器不差分毫，儿子背书，她在旁边看着，少几个字她都清清楚楚。儿子学校举行活动，她是第一个冲出来协助班主任排练舞蹈，购买服装的那一个，班上考试她几乎场场都是监考老师，所以学校给她颁发了一个“优秀家长”的奖状，至今被她珍藏在抽屉里。她的付出，老师们也对她的儿子刮目相看，逸哲是第一批加入共青团的积极分子。可上了高中，特别是进了向老师的班就不一样了，向老师是个严谨的人，还是年级副主任，特别忙，他几乎从来不在班级群里说话，除非是有什么活动要求家长完成，他也是点到为止，而且让家长们极不适应的是，每次学校放假，别人班级群里早炸开了窝，这向老师一点动静也没有，只有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比如两小时后孩子要离开教室了，他才开了金口，在群里交代几句，寥寥草草。苦了远处的家长们，气急败坏地往学校飞奔。那心哪仿佛是积攒了许多日的花苞，含苞待放，一经这好事的风的催化，一股脑迸发开来，可是也许这爆发力太大，花瓣都迫不及待地开呀开呀，受不了拘束，一下子摊成了一个大饼。家长们苦不堪言。向老师是稳坐钓鱼船的一个。

儿子的苦恼当然是母亲的天大的事情。她极力弥补儿子和向老师的嫌隙。只要儿子一说买书，她立刻在班级群里响应，到处联系书店，立刻发出接龙，说是购买二十本以上有优惠，而且能送书到校。家长们哪个不是天天等着盼着学校的消息，哪个不是摩拳擦掌，秒回，一大拨接龙，纷纷点赞她是热心家长。书很快到了学校西门。不过儿子晚饭后打电话愤愤不平地，谁让你多事的，我让你买书，又没有要你买全班的书。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搬到学校，偏有几个同学不买账，硬是不拿书。你看你还要退书，不是闲得没事吗?六个指头挠痒多一道子吗？向老师也生气了，说谁买的谁退。她气得七窍流血，终于在家长群里压抑着怒火说，以后要是买书接龙，拜托一定问问自己孩子，家长热心，孩子不领情，热脸贴冷屁股。现在两难，书店方面不接受退书，孩子们偏不要，这回算了，我自掏腰包买下这几本书，以后谁主张谁负责，恕不退书。有一两个家长不好意思了，推迟着不领退款，说是买重了，不过不用退，让赌气放到自己孩子书桌上，他爱要不要。逸哲也埋怨他妈逞能，落埋怨。她气恹恹地，心里说我还不是为了你，想掏老师欢喜。谁知拍马屁拍到腿上，白挨了一撅子。

昨天礼拜六儿子回来，一脸释然地说，妈妈，上星期我不跟你说天气热了，坐在窗户下面，太阳明晃晃的，对面黑板上的字看不真切了。谁知这个星期去了，窗户上安了一个水墨画的窗帘，太阳最烈的时候，窗帘一拉上，黑板上的字不反光了，也看得清清楚楚了。听别的同学说，窗帘是我们班主任向老师自己掏钱买的。向老师真不错，自己悄悄的买了窗帘挂上了，别的班好像是家长筹钱买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儿子只是泛泛一说，她却记在心里了。她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她像警犬一般闻到了一股猎物的味道，她终于找到了一个讨老师欢心的法子。不过得有人响应才是。她在家长群里自言自语，听说咱们班的窗帘是向老师自掏腰包买的然后亲自安装上，大家怎么看？群里静悄悄的，是不是都在休息，没人看见。所以她只好私聊了一两个说的上话的家长，让她们配合下，哪怕说一句，这怎么行，哪能让班主任出钱又出力。很快见效应了，一个家长说我们一定得感谢向老师，最好大家出钱给老师买个纪念品，聊表心意。只有三四个家长蠢蠢欲动，举手同意。很快她有点懵了。虽然是好事，万一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家长举报到教委去，岂不是自己给向老师挖坑让他往里跳。这可不行。终于她想定了主意，由第一个举手应景的家长说出缴纳一定的班费，就不会有人跳出来反对了。果然一呼百应，很快许多家长纷纷跳出来交了十元的班费。也有一些人始终潜水，不说交，不说不交。她怕一个人既收钱既买东西，到时候说不清楚，又想出来策略，另外拜托了一位家长专门管钱，她只是负责出主意最后确定买啥礼品。家长大抵没有意见。后来在她的提议下买了一只办公室茶水壶。一场皆大欢喜的结局。

向老师推辞了一番。说是小而不言的事情，值不了多少。她当然代表大多数人，只是回赠一下，小小心意，礼轻情意重。向老师只好收下了。儿子周末回来，她只字未提。向老师当然也不会说。大家心知肚明就得了。她害怕儿子知道又怪她多事。向老师对她儿子还是不冷不热的。但也没有打击他。期中考试儿子的成绩有了一点起色。

后来想想她也庆幸自己想出来班费这个噱头，如果她只是二杆子一般在群里提议交钱买礼物，一方面有人会背地里骂她马屁精，这倒没啥大不了，就是怕有些家长不赞同，甚至动了举报老师私自收费的念头，给老师捅出乱子，倒不好了。自己有时真是聪明极了。而且儿子鸦雀不闻的就办妥了。

她的心到底安静了下来。因为让老师掏钱装窗帘也太不合情理了吧，这样回赠了，老师当然是极有爱心的人，家长也是通情达理的一大拨，两全其美了，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