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嫂之间那些事

姑 嫂

安雪路在联络处办公室里百无聊赖地转动着一枝黑色的中性笔。对面坐着的武阿姨,又开始絮叨起来,她知道是母亲烦她劝自己的。雪路,你那个小伙子,叫什么来着,对了,叫章阳,多好的男孩子,一米八的大高个,长得浓眉大眼的,见人都笑眯眯的,挺和气,你咋就不满意别人呢。说回娘家就回,不带商量的。就算人家母亲训斥你了,你也有错哇,天天愁眉不展的,哪里像个新娶的媳妇,倒真像你婆婆嘴里说的“冤孽”。怪不得人婆婆说你,一天到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都看不到你一点笑颜,回到家里吃了饭碗一丢就到卧室躺着,横草不拿竖草不拈。你知道她老婆子咋说我的多难听,她说就是养一条狗,也知道跟她摆摆尾巴,她说我是狗。我是过够了,武阿姨,本来我就没打算跟她儿子结婚的,我都没想好,怨我爸,天天催我,逼我,这回他满意了,称心如意了,我离婚了,还回来住屋里,看他还吆三喝四,作我的主。安雪路说道激动处,眼圈不免红了红。

那武阿姨叹了一口气,住了嘴。她知道这安雪路也不是省油的灯,她老子为什么催逼她结婚,她心里没数,大家可是眼睛跟明镜似的。她和一个小混混搅在一起,那小子花她钱,还偷走她手机去换钱,甚至都打她骂她,她都一声不吭。真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她爸爸怕她夜长梦多,到时候脱身不得,托人给她介绍章阳这个正经斯文的骨子,她倒是天天使性子发脾气,哭着闹着要离婚。

窗户边坐着的和安雪路年纪相仿的贺屏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无艳羡地说,前天,是雪路生日,人章阳专门请了一辆公交车送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把小镇轰动一时。她倒好,把花丢在了办公室,都枯萎了,棒棒糖,巧克力都分发出去了。人这是负荆请罪呢,得饶人处且饶人,我要是你,雪路,立刻马上屁颠屁颠地回家去。好啦,贺屏,我让给你,不收转让费。安雪路从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反唇相讥。我是没有你那好福气,老公疼,爸妈疼,还有一个对你言听计从的弟媳妇。如果我就像你一样打道回府,我的嫂子,那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女人肯定把我的铺盖扔出门去,立刻撵我走人。她天天绑在嘴边的一句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果赌气回娘家,是不吉利的,会让娘家倒血霉的。所以,就算是我在婆家受再大的委屈,我从来不轻易挪窝,因为我无处可去,只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我嫂子成天在外面夸我懂事,识大体,她哪里知道我的苦处,难处。

武阿姨苦笑了一下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如果也像雪路一样倒贴,你的嫂子也会俯首帖耳的。你问问她安雪路上这十多年班,可积攒下一文半毫。她弟弟做工程要用钱,问姐姐要,她父亲要治白内障,问女儿要,就是她弟媳妇邱声明给二胎儿子去照百日照,她就跑来问姐姐借钱,她可曾还过。侄子侄女衣服鞋子,里里外外,不都是安雪路张罗着买的,都价值不菲的。安雪路眼睛眨了眨说,我没有负担,钱无处可花。就算家里不用,我都三钱不值两钱的花在某宝了,我是不吝惜的。弟媳妇邱声明待我也不错,我搬回去住,主动把原来我住的卧室后来改做侄女的睡房腾出来,她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是知道她脾气的。好相处的。只是弟弟的工作一直不见起色,挣不到钱,她天天和他闹,有一回口里嚷嚷要跳河甚至跑到河边了,是我和老娘连扯带拽地哄回来了。只是不喜欢带小孩子。我老娘天天手里拉着大的,怀里抱着小的,委实辛苦。她跟没看见似的。我也不敢劝她。再熬两年,孩子大了送到幼儿园就好了,老娘也可以喘口气了。作为大姑子,我是不敢多言语的。

武阿姨说,雪路,你也该长点心眼,人是英雄钱是胆,还是得留点钱在身边,谁都不好依靠的。况且你住在娘家也不是长久,你该早做打算,自己租房子住还是好一些,省了许多口舌。你说谁没有烦心的时候,等到哪一天邱声明脸一挂不住,你再往外搬倒是不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也听说过吧。

是,是,容我再想想。雪路神情黯淡地说。贺屏也苦笑了一下,相对无言了。

一连过了四五天,平安无事。第六天,安雪路正准备下班的时候,突然接到母亲心急火燎的电话,雪路,邱声明不知道抽什么疯,她把你的铺盖从楼上扔出去了。口口声声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不容许住娘家的。她骂你是灾星,搅屎棍子,多好的女婿都不珍惜,跑回来祸害家里人。弟弟的生意一直不见起色,爸爸的事情也没有好转,原来都是她祸害的。安雪路一听立刻挽起袖子,霍地站起身往外走,嘴里立刻骂骂咧咧地说,这个贱人,果真是装的。哼,她敢丢我东西,我不把她撕个粉碎才怪。武阿姨苦苦拉她不住,贺屏把门拦着,也被她一把推到一边,只见这安雪路三两下褪掉脚上的高跟鞋,赤着脚就跑出去了。不一会儿远远地听见高出云霄的叫骂声,歇斯底里的,变了调儿,想来这姑嫂俩之间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了。

半个时辰之后,安雪路被人架了回来,披头散发,脸上东一处西一处的抓痕,往外面渗着殷红液体。眼泪汪汪的,她浑身发抖,气得伏案大哭,只是嗓子哑了,嘴角哆哆嗦嗦也发不出一句清亮词句。送她回来的同事半是同情半是气愤地说,雪路那个弟媳妇真是好样的。一把扯过雪路的头发就恶狠狠地抓挠,半点姑嫂情义不顾,她远比雪路个子高大,这雪路就算是使出浑身解数都近不得她身体。只是攥住她的半条隔壁,头顶着头,仿佛两只抵架的小牛,团团转。武阿姨赶紧轻抚哭得不可抑制肩膀一抖一抖的雪路说,你就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回,你信了吧?贺屏递上纸巾帮雪路拭泪,又倒了一杯热水摆在她面前。拿同事说,雪路的妈妈眼睁睁看着姑娘和媳妇打架,她拉谁不拉谁,只好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得捶胸顿足的,好不可怜。办公室里三个女人一人一句试图安慰痛哭流涕的安雪路,良久,雪路止住了哭泣,哽咽着说,我要……要租房子。

安雪路在偏僻地段租了一个两居室,暂时安顿下来了。行李都是背着邱声明像蚂蚁搬家似的一点一点偷运出来,母亲叮嘱她不要再跟弟媳妇正面冲突。又过了三天,听说安雪路的爸爸在一次酩酊大醉之后,动手打了儿媳妇,说邱声明做的太绝,用了姐姐那么钱不还,如今还赶尽杀绝,太不地道。邱声明哪里受过这委屈,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雪路弟弟并没有追她回来。

安雪路的母亲有时唤她回去吃饭,她都回绝了。虽然知道弟媳邱声明不在家,可是那天打架的情形就像一个沉重的石磨,一直在她头脑里转哇转,一刻都不歇。现在这个局面,父亲为了替她出气,盛怒之下打了弟媳,接着弟媳的离家出走,然后家里乱成一锅粥。两个孩子成天缠着母亲,父亲躲在外面不回家,弟弟一天到晚垂头丧气的,她真的不想事情变成这个样子。可她又能怎样呢?

武阿姨看着安雪路成天一言不发,长叹一口气,摇摇头,也想不出合适的话语来安慰她。贺屏绞尽脑汁想逗安雪路开心。可是撇脚的笑话像一颗巨大的墨汁珠染了办公室三个人一身一头,再也难以清白出来。

贺屏想跟安雪路说最好自己腆着脸把弟媳接回来,娘家合家团聚了,自己也就不负疚了。凭什么?她邱声明不更蹬鼻子上脸了,无法无天了?武阿姨说,如果为这个事情,弟弟和邱声明离婚了,你作何感想?她敢?她舍得吗?自从她结婚,老爸老妈把多年积蓄都拱手让她当家,谁料想,这个女人逢进不逢出。连孩子奶粉钱都逼着公婆再出。就是她离婚,也得把这几年家里的存折都交出来才罢休。武阿姨说,你爸妈养儿子不就是指望他开枝散叶,不就是指望后继有人,不就是指望有个光明正大的接班人吗?家里的钱不给儿媳难道给你嘛?

我才不要。安雪路缓缓地说。是哇,如果为自个把弟弟的家庭拆散了,自己不成了千古罪人。可是,要让她去低声下气地接邱声明回来,她也万万不能低下头。她恨弟弟软弱,管不了飞扬跋扈的弟媳,一步步惯她作威作福。她恨父母愚贤,先是交了家庭财政大权,如今再想恢复地位难以上青天。

又过了几天,还是弟弟出面给邱声明一个台阶下,接她回家。这邱声明大概得了教训,安分守己了一些。不久,她盘了一家美容连锁店。当然头三脚难踢,缺乏客源,于是她主动打电话让安雪路中午回家吃饭。安雪路明白不过是想让她帮着发掘客源。她也就沉吟片刻答应了。她帮邱声明介绍了一些朋友去洗面,下面的事情就看她自己的了。

这面刚消停,章阳一纸诉状把她和父亲告了,要求返还当初结婚时的彩礼。父亲当然不同意。说是那点钱可以赔付我雪路的青春损失吗?安雪路的主意是钱赔给他,早做了断。母亲还犹豫着,想劝雪路干脆回去,重新生活,时间长了,感情就有了。雪路坚决不同意说,好不容易跳出虎口她才不想再向虎山行。

邱声明倒是没有开腔。她也没有劝雪路复合。她知道覆水难收的道理。如今安雪路住在外面,她们之间井水不犯河水,她也犯不着劝她,也犯不着助她,看她自己拿主意。

武阿姨也不再掺和安雪路的事情,她知道说多了也没用。安雪路下班要去美容店洗面,邱声明给她做的很细致。邱声明看着姐姐安雪路眼角新长出来的皱纹,细细地抚平,再细细地抚平,她们两个和好如初,仿佛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明天也不会,后天也不好,她们情同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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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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