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瓜的父亲和我的父亲

奶玉米2021-07-21

前两天一位深夜买西瓜的父亲刷了屏。估计点开了的人，都会有所触动。在新时代，我们的父爱、母爱是能够容易被发现的、容易表达的。感觉时代进步了，亲情之间的语言也能够随之扑面而来，而不是难以表达或者面红耳热。如果要我现在对我的母亲说，妈妈我爱你，我估计我说不出口；让我的母亲说句宝贝我爱你，我的母亲顿时会语塞。 我和我的母亲之间爱意满的表达如此欠缺，我和我的父亲更是如此，甚至敬而远之。小时候，我看到父亲，如同看到了鬼魔，想方设法躲着的，可能是过于敬畏他的拳头和脚尖吧。在我的记忆中，我的父亲从来没有笑过，黑黝黝的一张脸，跟大鼓的鼓面一样始终绷得紧紧的。反正也不影响我的淘气和调皮，只要想方设法躲避开就一切万事大吉。当然，也有躲不开的时候。那就是拳打脚踢，只有母亲的抱怨，才能拯救我于父亲的水火之中。 我从小跟姥姥长大，与父母的相处时间，只有寒暑假。夏天真热，早晚能干点农活，中午有一大段时间，只属于太阳，惶惶不可终日的照顾着这片贫瘠的大地。 哥哥和弟弟吃完饭溜的不见踪影，唯独我又孤零零地坐在门口的白杨树下。有一只莺鸟从我的头顶划过。这么热的天，它怎么还在外面蹦跶，飞得那么低。我追着莺鸟一直跑，莺鸟也不像我哥那样烦我，而是不紧不慢地飞着。 飞了五十米左右，钻进了田埂上面的一眼窟窿。它没有直接钻进去，而是稳稳当当地站在了门口，有几只毛发没长全的小杜鹃扑闪着翅膀爬了出来，莺鸟挨个喂着嘴里的虫子，小杜鹃显然没有吃饱，吱嘎吱嘎的叫着，如同北风扭动的门扇，难听极了。我看不惯杜鹃的得寸进尺，冒充人家的孩子，还让莺鸟大中午的给它们找食吃。拿起来一个土疙瘩，扔了过去，莺鸟唧啾唧啾叫着飞走了，好像不明就里的骂着一些听不懂的话。 我跑到鸟窝门口，踮起脚尖，往洞里面吐了几口吐沫，显然不解恨，又伸手进去，摸索着抓住了两只小杜鹃鸟，还有一只发出嗤嗤的声音，身子随着身音往前一扑一扑的，如同进攻的猛兽，貌似在威胁我。我变做罢了。把手里的两只装进口袋里，把双脚塞进路上一尺厚的烫土里，跟推土机一样往前走。身后的路上被我推出两道深深的沟渠，尘土随之而起，像天空偶尔划过的飞机。 到家门口，我把它们掏出了，放在地上。有一只肥硕无比的绿色虫子恰巧从白杨树上掉了下来，我抓起来，放在它们跟前，让它们吃掉，它们就是不张嘴。我抡起树梢，抽它们弱小的身躯，学着父亲走我的样子。当然也不敢使劲，还是有点怜悯之心。 你从哪里抓来的，掏鸟窝就不怕蛇钻出来咬你。父亲从大门出来了，不知道是咋出来的，为啥我就没看到。我撒丫子跑，父亲在屁股后面追。我跑两步，父亲跑两步。然后听他现在原地骂一句。你没个笤帚长，竟敢去掏鸟窝，万一刚踮起脚尖，嘴张开往里面看，蛇钻出来咋办。当然，我的父亲终究还是追上我了，打的我屁股皮开肉绽的感觉。 晚上躺在炕上，屁股根本不敢靠近床单被褥，趴着睡到了天亮。从此，我就更加讨厌杜鹃鸟了。第二天，开学了。我的学校在十里开外的姥姥家附近。姥爷前一天捎话给母亲，说学校老师新学期还是开大灶，每个学生报道的时候背一捆柴火。我父亲一般我行我素，像这种小事一般不会放在心上。何况是捎话，对我父亲而言根本不重要。第二天早起，我没有指望父亲会送我去学校。早早地流出们，我和太阳同步前进，我跑一步，它也跑一步，让我想起了父亲昨天追我的场景，我更加可气，不再看天空，只是低着头一个人往学校跑。学校的院子里已经有很多家长和学生，吃的肥哈哈的教导主任用称掂量着每个学生家长背来的柴捆子。我又没有。跟往常一样。算了，我习惯了。校长肯定用嘲讽的语气说我一顿就行了。我悄悄地坐在屁股后面的学习雷锋好榜样的碑下面，看着钻出布鞋的大母脚趾，像昨天露出洞口的杜鹃鸟，招人厌烦。着家长们三无成群的拿着麻绳离开了。好了，每个班的学生现在到教室开会。我钻进二年级的队伍，爱搭不理的与我的同学们说着话。这谁啊，怎么背着湿柴，这能烧火吗？我抬头一看，是我的父亲。一米八的大个，背着长宽各一米五的柴捆子。像极了一个爬山的牛。低着头，汗水没过了他的衬衫，还有蓝色的帽檐。我家没有多余的一根柴草。干旱少雨，地里只要有根草冒出来，不是被羊挨着地皮掐了，就是被妇女们连根挖了。我爸不知道从哪里铲了一堆蒿子秆。是我的父亲。说完我低头走了。我父亲看到我了。就像没看到一样。低着头，前去找老师报道称斤数去了。这学期我应该会少打扫几次卫生，应该我的父亲的柴火最多，最重，因为是新鲜的绿蒿子秆。而不是麦秆或者包谷杆。我的父亲肯定骂过老师了。我知道。教书的匠人，就好好教书。三天两头带着娃下地干活，要么请假在家务农，要么让娃背着柴火去给他们烧火做饭，一天到晚都在想着吃，能教好书吗。畜牲想着吃，能长肉。人光想着吃，长那么多肉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