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过了,天气逐渐变暖了。父亲着手种洋芋了。父亲把一袋子种子倒在地上,笨手笨脚地拿着菜刀切了起来。母亲躺在炕上,有气无力地指导着父亲。我在旁边也认真的听着。
火炉子上熬的中药咕噜咕噜冒着泡。这是我最害怕的味道,最讨厌的声音。
这几年,我家一直弥漫着这个味道。药渣子晾晒了半个院子。药渣子不能直接倒掉,留着还得给母亲热敷用。
父亲切了半袋子,一个人赶着毛驴去地里了。我拿起来菜刀,学着母亲的样子,自个儿切了起来。
母亲说,我切的很好。
晌午了。父亲回来了。
种了半晌,才弄了一耱宽的点。我耕地去了,没有人扔种子。我去扔种子了,驴跑了。
你千万不要打驴。不会说话的畜牲,可怜的要命。
母亲放下手机的针线活,眼泪巴巴的说。
我是一个废人,帮不上忙。还得指望这畜牲养活一家子人呢。
我去吧。
我放下菜刀。说。
我跟着父亲到了地里。
学着母亲的样子,把洋芋种子扔进父亲耕过的田垄间。
大人扔洋芋子的哈数是一步一个苗,我得走两步。沿着一条直线走,老是跌倒。
跌倒了,我立马站起来,把撒了的洋芋种子胡乱扒拉进框子里。
我怕父亲说我什么都不会。我在努力地证明我什么都会了。我能干母亲干的活。
就这样,我退学了。
死活不愿意再去学校。
暑假来了。
远在另一个县城的爷爷叔父来探望母亲。聊着聊着,叔父的邻居需要找一个保姆做饭。一个月80块钱。
我说,我去吧,我可以的。
母亲的眼泪跟撵线一样,掉的长长的。但是父母没有再阻止我。
可能他们觉得,我去了至少不会再去晒太阳。
我去了。我跟着爷爷去了。
到了雇主家。
我学着母亲的样子,给她做饭。
雇主是一个肥硕的中年妇女。她的男人是个包工头,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抛弃了她。
但她没有自暴自弃,新割了双眼皮,像极了父亲刚犁过的地,新旧分明。高高的发髻高高地挂在她大大的脑袋上。
我第一次做的饭没有熟。他们哪里人喜欢吃白米饭,可我没有吃过,更不知道怎么做。
我把米倒进去,把水倒进去,就煮了十分钟,感觉很长时间了。
但她说,只能给猪吃。
为了学煮米饭,我掉了很多次眼泪。最终还是没有掌握这个技能,要么是硬了,要么是稀了。
我按照她的要求打扫院子,擦桌子。那么些金贵的玻璃器皿,被我的笨手笨脚磕碰的豁豁牙牙。像极了老太太的牙齿。
我不敢再待下去了。我害怕胖女人会把我挣的那点钱给我扣完。
我偷空子跑到叔父家,告诉爷爷,我想回家了。
爷爷去跟胖女人交涉了一番。
胖女人的心脏跟她的身体一样宽大,她一分不少的给了我工钱。
我跟爷爷约定,第二天一早前往桥头坐车回老家。
天蒙蒙亮,我一个人在桥头等着。我等到了太阳挂在了西北的半空中。没有见到爷爷。
大巴车的司机开始抢客人了。
我的包被一个死机抢走了。我的胳膊还被另一个司机扯着。
我理直气壮的抢来了我的包裹。上了其中一辆车。
车子在马路上颠簸着,吆喝着,见了人,司机和卖员一哄而下,把那人扯上大巴车。
我不敢眨眼睛,我生怕下错了地。因为我还说不上我要下车的地名,但我只记得那个地方长啥样。下车了还要翻过几座大山才能到我家。
三个小时后,我脑海中的哪两座小山出现了。我喊停了车,下了车。
眼看着大中午了,我饿了。
我记得父亲说过,我有个姑姑就在下车的那块。
我打听着姑姑的乳名,找到了姑姑家。
我到了。没错,姑姑家有个二层楼阁。父亲说过的。
而此时,我的爷爷哭哭啼啼地从姑姑家出来了。
爷爷看到我,哭的更大声了。
我还说,我该怎么向你的父母交代。我把你弄丢了。
爷爷擦着胡子上的饭渣子。
姑姑说,赶紧到屋里,我给你爷爷做的浆水面还有呢,你趁热吃一点。
原来,我现在桥的这一头,爷爷站在桥的那一头。上了不同的车。
那一年,我虚岁十二。
立秋后,我又入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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