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学语文老师是个退伍军人。五十来岁,住在我们家沟下面。每天上学的时候,他腰杆子挺得笔直,走在前面,我们跟跑屲的一群小羊羔一样,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大气不敢出一点,生怕他转过头来,朝我们头上一棍子。他手里永远捏着一根红柳棍,磨的光溜溜的。
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像一头切割了的公羊,每天都把头抬得老高,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曾经的辉煌。
上课的时候,语文老师会把他的一条腿抬起来,脚踩在讲桌边上,然后大声地读者课本,诸如春天来了,种子发芽,杏树开花之类的文章。
有次,语文老师脚刚一抬,他的裤裆从前面撕裂到后面,露出了红红的裤衩子,像一轮刺眼的日头,挂在古铜色的山顶。
从此,我们都喊他红裤衩。
自打那天以后,红裤衩没有了原本的威望,说的更透亮一点,是他的抬腿葬送了他日积月累的尊严。
我们都开始想办法拿红裤衩寻开心。
有次,上课前,我们把一瓶墨汁放在门上,上课了,红裤衩推门进来,墨汁不偏不倚从脑袋浇到脚后跟。
红裤衩变成了黑包公。
红裤衩怒了,拿起来了墨汁瓶子,胡乱向教室扔了进来。
还好,没有打中我们之间的任何一个。
放学后,我们不会再像小绵羊一样悄悄地跟在红裤衩后面了,而是把书包往后抡几下,扔铅球一样向山下扔去。书包前面走了,我们屁股坐在陡坡上,喊一声冲啊,嗖喽一下子从山顶滑倒山地,爽快极了。
自从红裤衩丢失了威望之后,我们的鞋子,裤子报废的频次增加了不少。
有的娃回家挨了板子,第二天放学后进行了改正。拿来了家里的狗皮,屁股底下一垫,后面的同学一推,照样到了山地。
红裤衩又找来了自信。
不然这个兵白当了。
哪年夏天,临放学,下起了暴雨,我们都被困在沟里,洪水没过了腰。红裤衩让我们呆在原地,他一个人来回十几躺,把我们一个个抗了过去。
感谢红裤衩,不然我们那些个小命早就没了。因为,我们上学的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红裤衩也有低头的时候,他最害怕他的婆娘。他的婆娘是他爹打麻将赢来的。
是一位宁夏女子。
每次他们俩一吵架,他的婆娘便会扭着水蛇腰,来到他的宿舍门口骂他半日。搅团三碗三碗搅团。
我要不是我的懒汉大把我输给了你们家,我才不会到你们这穷的一口吹不起毛线的地方来。
听家里人说,红裤衩的老丈人是一位要饭的,每天挑着一根扁担,前面是他的女子,后面是两片砖,砖是用来打狗的,女子是用来哄饭吃的。
比如,给我给点吃的,我的女子长大了给你家当媳妇子之类的话。
我们哪里人都把红裤衩媳妇叫扁担女子。
红裤衩对他的婆娘极好,每天放学回家,烧火做饭,种田打粮,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红裤衩是我们村有名的怕老婆。
村里的男人都笑话他,一点都没个当兵的样。
红裤衩说,当兵不就是为了保护好老婆孩子。
这就是我的语文老师。
一位特立独行的人。
页面更新:2024-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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