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本聪：在 丽 江

丽江，一条美丽的江河？想错了。这不是，是一座古城。东巴文化发源地，世界文化遗产。我慕名而来，住的时间并不长，但却留下深刻印象。彩云之南，我到过许多地方，感觉这里真好。

天湛蓝湛蓝的，像用靛的的汁液洇染出来那样。在喧嚣的今天，呈现出一种静默的美，古典的美。云仿佛万顷盛开的棉花，雪一样的纯洁，雪一样的白。你仰望她，她还是慢悠悠地走；你漠视她，她还是慢悠悠地飘。云自有云的速度，云自有云的运动规律，恒古就没有改变过。

那些巍峨和不巍峨的山，一律黛色，像用水洗过一样，青幽幽的。长着林木的是深色的青，没有林木的是浅色的青。这里的山和我们家乡的山不同，我家乡的山多为土山，红土颜色，无论怎样的草木掩映，也盖不住其固有的真相。丽江的山是石头堆砌起来的，风把尘埃吹去了，雨把沙粒涤得干干净净。苔藓生出来，覆盖在山石上面，于是有了这般养眼的容颜。水从山间流出，流经四合院门前，在镶嵌得很好的沟溪里，昼夜不舍，潺潺地歌唱。是这方好水，养育了纳西民族，孕育了这里独特的文化。当年美籍奥地利人洛克，就住在这里，研究玉龙雪山的花草树木，研究东巴文化。洛克把他的研究成果介绍到国外，顺带也把丽江介绍到国外去。

花是美的象征。这里的人很爱养花，户户门前有个木制架子，像楼梯那样，一台一台高上去。花一盆一盆摆在上面，形成花的阶梯。菊花是丽江的市花，我去的时候，正是中秋，嫩黄，鹅黄，金黄，一朵接一朵，一簇接一簇，花团锦簇。犹如万千佳丽，玉树临风，立在这秋高气爽的日子里，迎接远方的客人。当然，一花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春满园。盆里还种着山茶、月季、百合、玫瑰，吊灯花是这里特有品种。我在花前留恋，我在花街上行走。“陌上花开，可缓归矣。”可惜，我不是吴越王的夫人，我也没有骑着马在赏花。

我入住的酒店叫“古韵酒家”。一对大红灯笼挂在屋檐下，衬托着这现代化的高楼大厦，真有几分古韵的味道。客房是干净的，卧具是舒适的，灯光是明亮的。到了夜晚，同行的朋友逛夜市看夜景去了，我留下来，我还有事情要做。出门旅行，我的习惯是带着笔记本，白天是观光时间，夜晚是写笔记的时间。我来旅行，是来学习的，是来寻求知识的。一个地方，我不会来许多次，我可能只会访问这一次。即使来许多次，感受也不会相同。所以，我要把自己看到的，想到的写在笔记本上。只有做完这份作业，我的旅行才算是有所收获，才算是丰富和有意义。

第一晚这样，第二晚这样，第三晚也还是这样。一位和我们住宿这家旅馆的陌生女教师见了，感觉奇怪。这个人究竟怎么了？既不参加牌局，也不逛夜市，更不去看人家跳艳舞。我们是出来看风景，出来放松的。他和自己不同，是出来工作的。在餐厅里进早餐的时候，她过来和我攀谈，把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希望我解答。我告诉她没什么，你们出来旅行是拍照美景，拍照自己，把美山美水美人定格在相机里。我和你们一样，也是在抓住这个难得的机遇拍照。不同的是，我是用笔在拍照我的思想，把思想定格在纸上。旅行结束，你们可以翻看照片，我却可以翻看笔记。你们可以借助照片来回忆美好，我可以借助文字来回忆美好。我们是和而不同，但却殊途同归。

在丽江大研古城木土司府前的石凳上，我坐了很长时间。龙口把水哗哗吐出来，注在一个池子里。我看到一块匾，上面写的是“天雨流芳”四个字。颇为不解，请教闲坐的一老者。他告诉我说，这是纳西语，翻译成汉语是“读书去吧”。“读书去吧”，对，一城的人读书去吧，一个民族读书去吧，全世界的人读书去吧，这是多么美好的理想啊！当这个理想实现的日子，世界大同也就到来了。这是纳西民族的聪明才智，这是纳西人的最高精神智慧。读书能穿越历史的时空，和上下五千年的人交流沟通；读书能填平人与人之间心灵的鸿沟；读书能让我们明白自己要到哪里去……我一定要写这篇文章，题目就定为《天雨流芳》。后来，这篇文章终于做出来，发表在一家刊物上。

同行的人说，丽江铜器是有名的，他们要去购买几样。我没去，一个人在这古香古色的街上行走。青石板铺成的街道，经过无数行人的鞋底打磨，泛着幽幽的光泽，能照见行人的身影。街道两旁的商铺，皆为旧时建筑，许是明清的遗存。朱红的门窗，朱红的廊柱，屋面铺的是土瓦。柜台上放着马鞍、藏刀、雪莲、怪石，还有许多我叫不上名的古董。我一边走，一边用眼光在这些老旧物件上摩挲。谁说人留不住时光？你来看看这些古董，它们就是千百年时间的沉淀。历史远去了，但历史的足印却刻在这些老物件上面。

前面围了一圈人，没有锣声传出，应该不会是演出猴戏？走过去看看，一把很矮的小凳上，坐着个中年男子。两只袖管空落落的，耷拉下来。显然，男子带残疾，没有了手臂。地上铺着纸，砚台里积着一汪墨汁，他正在用足趾夹住笔，在纸上书写。一位看客希望买“拼搏”两字的条幅。字虽然说不上写得多好，但也不差。人家是用足写，不可和手写相比。我感动了，请他给我写一幅。他看了看我，我右腋下夹着一支三角架木拐。他说：“我给你写一幅，‘残缺也是一种美’，好吗？”我说：“就写这个，我喜欢。”写完，我多付了10元钱给他，他说谢谢。我说：“我才要谢谢你，因为你的精神激励着我。”

从玉龙雪山下来，我们就乘车返回了。到今年，距离那次游丽江，整整20年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