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行之八：清晨的庄子与土地测量员

原本种水稻的田，原本种麦子的地，原本茂盛的森林，每天清晨，我就在这些原本之间用双脚丈量着这片土地。我的脚印，一层覆盖着原本的一层又一层，我俨然成为了故乡土地的测量员。

在这里，没有红尘的喧嚣，让我“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不再绷紧神经，眼前不再有整日追逐功名利禄的嘴脸，我只是一个人轻轻地走，轻轻地看，不惊醒路边的任何一株小草。我只与蝴蝶说说话，谈谈庄子；或者，与庄子谈谈话，说说蝴蝶；又或者邀一只蝴蝶入梦，一起梦见庄子。

除了蝴蝶和庄子，我还能和谁对谈呢？昨天早上，我在那原本的林间徜徉，漫步，一个小时，竟然没有见到一个活着的乡民，路两旁，装修豪华的坟墓，长满野草无人问津的坟茔，真可谓三步一坟五步一墓。虽然，稍显夸张，但是，故乡的土地上，死去的人明显多于活着的人，这是无法抗拒的事实和规律。活着的人是有限的，总量是平衡的，然而，所有活着的人终将死去，死去的人呈等差数列不停地累积。总有一天，这片土地终将承担不了死去的人的尸骨和灵魂。

问题是，活着人也在逃离这方土地。逃离的途径无非是读书或者打工。能逃到哪里呢？当然是城市。城市就是一个陷阱，一个怪圈，一个“万人坑”，无数的人奋不顾身赴汤蹈火地跳进去，死无葬身之地，回过头来，又将自己埋葬到农村这方原本的土地。

所以，每当我在这片土地上顾盼流连时，我都会不自觉地想到司汤达《红与黑》中的于连，以及卡夫卡《城堡》里的土地测量员K。

初读《城堡》，似乎进入到了一个亦真亦幻的神秘境地，故事中的一切看似那么真实，却又笼罩着一种诡异的气氛，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当我们在这现实的红尘中跌跌撞撞一番，停下脚步，安静下来，内心里就会迸发出一个声音：这些看似荒唐的情节，又似乎在我们每个人身边发生过。

城市里，熙来攘往的人群中，又有谁不是卡夫卡笔下的土地测量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