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胡朝、黎朝前期与占婆的军事冲突

公元1402年，胡汉苍举兵征占，“占主巴的吏惧，遣舅布田进白黑象二，及诸方物，仍献占洞之地，请退师。布田至，季犛胁使改表，并以古垒洞纳之”。胡季犛分其地为升、华、思、义四州，并置升华路。

《大南一统志》(广南)载:升州，澧阳县“为占城占洞之地，陈属化州，黎为黎江县，国初(阮王时期)改今名，属府(升平府)兼理”。一般来说，辖升州和华州的升华路相当于广南之地。这两州是胡朝在占领了占城的占洞以后设置的，因此醴阳县当在广南境内。思、义两州也是胡朝在升、华二州以南、占城古垒地区设置的，相当于今广义省。

属明时期，占婆人又重新占领了升华思义四州之地。永乐十二年(1414)，明置升、华、思、义四州隶升华府，但是未及占领就被占婆夺走了。黎朝初年，升华府为羁縻之地，名义上为越南版籍，但徒具虚名，实则为占人占据。仁宗时期，占婆国王贲该再三寇琼化州，掳掠人民。黎仁宗大和五年(1447)，黎受、黎可等受命，领兵六十余万征讨占婆。官军攻陷阁盤城，擒获其王贲该及妃嫔、部属等，班师回国。仁宗立占婆故主布提之侄麻诃贵来为王，许占婆作为臣属，治理古垒、占洞两地。

黎圣宗洪德元年(1470)，占婆国主盤罗茶全率水步象马十余万袭化州。先是占婆故主贲田乳母的儿子盤罗茶悦杀其主自立，后传位其弟茶全。茶全为人凶暴淫政，慢臣虐民。同年十一月，黎圣宗征兵二十六万，亲征占城。大军行至顺化，圣宗命人绘制占国地图，并屯兵演习。官军水路并进，圣宗亲率精兵十万、舟师千余艘沿海路前进，攻破尸耐海口。茶全战败，退兵回守都城阁案城，多次请降，不许。

越军攻下占婆京师，生俘茶全及占军三万人。占城大将逋持持逃至潘郎地区，自立为王，仍保有五分之一的国土，后道使入贡。圣宗为了分散占国的势力，分其地为占城、华英、南蟠三国。黎圣宗以新占领的古垒、占洞之地及从海云至虬蒙之间的新占领地区，增置为广南道。自此，占婆再无与越南相抗衡的实力，完全沦为越南的属国。

二、古代越南与占婆频繁征战的原因

（一）历史和地理因素

从上一章可知，占婆于公元2世纪末立国，四至五世纪在大部分地区完成统一。经过数百年的发展，至公元8世纪，占婆成为中南半岛上的繁荣帝国，其领土北至横山，南抵潘陀郎，相当于今越南中部广平省与平顺省之间的广大区域。而自唐王朝灭亡之后，越南地方势力利用中国的动荡分裂之际，建立起割据政权。在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先后有曲、杨、矫、吴、丁五氏崛起。曲承裕、杨廷艺、矫公美自称节度使，至939年，吴权取代矫公美，并自立为王，但仅为时6年。

吴权死后，“管内十一二州大乱”，形成长达二十二年的“十二使君之乱”。越南自主之后，在政治制度等各个方面完全仿效中国，逐渐发展成为一个强大的中央集权制封建国家。同时，越南代替中国，成为占婆北方的邻国。

越人与占人居住在长山山脉与海边之间的狭长地带，随着力量的增强及国内各种政治经济因素的推动，他们都急于向外扩张，特定地理位置使两国互为抵御外族入侵和实施侵略扩张的对象。在中南半岛上，两股强大的势力形成南北对峙之势，一个要向南发展，一个要向北扩张，交锋于半岛的北部、中部，越南同占婆的战争便成为不可避免。

（二）占婆频繁寇掠越南的原因

越南还处于北属之时，仅凭弹丸之地立国的占婆就屡屡冒犯北方强大的中国。越南自立后，占婆更是寇略不断，这不单是因为占人“性凶狠，勇于战斗”的性格特点，更是因为战争是统治阶级维护政治稳定、获取经济利益的重要途径。

1.对越军事行动有利于占婆政权的稳定

尽管早期占婆与中国存在密切的交往，但其并未仿效中国形成一个中央集权制的国家。占婆人是马来人的一支，现在很多学者用海岛地区的理论解释占婆地区的政治模式。占婆的地形与海岛地区颇有相同之处，“由多个小岛似的飞地组成，其四周是大海和群山，把这种大陆地形比作群岛形状是最贴切的”。因为占婆背靠长山山脉，东向大海，陆地被连绵不断的山区隔成很多小型近海飞地。

现在学者一般把占婆地理分为5个大的地区，这几个地区都包含重要的港口，中国通往印度和马来世界的海上航线，正是与这些港口密切相关，国际贸易路线的改变会导致某个政治中心的衰落，另一个政治中心的兴起。占婆的多个海港地区，形成了一个松散的联盟状态，多呈现半独立化的状态。处于政治中心的占婆国王筛要通不断对外战争、夸示武力，以获得属众的尊敬和政治上的认可。

2.军事掠夺是维持占婆生存的必要途径

占婆海岸线狭长，河流流域狭窄，土地肥沃。但平原不足，占人多生活于海岸山地之中，限制了其农业的发展。占婆也没有像越南那样发展出精耕细作的农耕文明，所以农业所能供养的居民甚少。明史有云“国无二麦，力稍者少，故收获薄”田。而占人从马来人那里继承了先进的航海技术，“专以寇掠为事，求其所伐于国外门。占婆海港的税收不足以维持当权者的权利，因此，对外掠夺成为海港人员的第二职业，尤其在国际贸易衰落的时候，海盗行为就更猖狂。

占婆海盗在国际海洋贸易圈很有名，也因此削弱了其吸引国际贸易的魅力，成为一种恶性循环。”占婆从事寇惊的海舟，或向北入侵越南，或向南袭击柬埔寨。公元3-8世纪，占婆持续向比扩张，占人攻城掠地，将领土推进到横山关，但越南人的抵抗和中国的强大压力使它不能继续北进。此后，占婆调整策略，开始南北同时出击。在向南发展时，遇到了又刚兴起的吴哥帝国。占婆人不断向真腊发动军事进攻，9世纪初，一支婆军队大举进攻柬埔察，但被吴哥王朝创立者阁耶跋摩二世击败。此后一百多年，真腊时常遭到占婆的小规模袭击。

公元945年，不断受到成胁的吴于王朝开始对占婆进行清算，高棉国王因陀罗跋摩二世率军攻打占婆，直至占领其部城。占婆南北同时出击的战略受挫，使其再次调整策略，集中攻打一个敌人。在945年的战争中，占婆失去了“王国圣母”婆伽婆胝女神金像，这次惨败的教训使其开始躲避强盛的吴哥王朝的锋芒，将矛头指向刚刚走向独立的越南，开启了两国长达五百余年的纷争。

占婆对外掠夺的目标包括两个方面:物质财富和人力一一奴隶，占婆是亚洲历史上重要的奴隶贸易市场。占婆将掳掠的越南人口，作为国际贸易的商品，转卖于它国。公元前1380年，占婆人诱使新平，顺化人寇义安、演州掳掠人口。明宣德九年(1434)，“占城掠化州人””。公元1444年，占城主贲该寇化州，再次拥掠人民而还。“占婆在奴隶贸易中获得巨大的利益，可以在追随者中间分配更多的财富，使王权得到更多的拥护。

（三）越南讨伐占婆的意义

如前述，10世纪独立后的越南，与占城之间的战争，频繁地反复地进行，且在不断扩大。关于越南进行军事进攻之目的，可明显看到的是，到14世纪末为止，出兵的目的很少是为了实现领土扩张。982年、1044年、1252年各次，攻陷占城国都的重大战果之外，不见有获取领土扩大的迹象，至于1104年、1312年两次，是粉碎了占城企图收复往昔领土的用兵，也不应算作是扩大了领土。所以，很难认为“扩大领土”是越南这一时期进攻占城的根本目的。那么越南攻打占婆有什么目的和意义呢?

1.越南讨伐占婆的政治诉求

对于越南对占婆频繁出击的政治目的，应该从两国关系的全局来看。

其一，越南是为了确保后方的稳定，越南立国的最根本问题始终是，相对于中国能保持独立。为了跟中国对抗，越南认为有必要确保它的“背后地”一占婆不会对其造成威胁，从而避免中国与占婆对越南进行夹击的情况出现。李仁宗时期就曾出现这样的场合，公元1076年，朱令广南宜抚郭速为招讨使领兵来攻，时占城、真腊合兵来侵。

其二，在大多数场合，越南出兵的目的，是在子把占城“朝贡国化”，例如，1044年与1069年出兵的直接理由就是占城“久已废贡”。在这之前，994年，曾斥责占城使臣在朝贡之际行止“有违礼仪”。在这之后，1346年，也曾贵备占城“递年朝贡缺礼”。

其三，越南对占婆用兵是维护政治统一的需要。1043年，李太宗向臣下询问占城为何废止朝贡一事。

于是，太宗乃决意亲征服。这个事实，跟10世纪独立初期越南国家的特征恰好相合。为保证对地方势力的支配与中央王权的稳固，官僚机构体制、儒教的王位继承理论，二者是极为重要的:但一时间都未充分发达，机能尚不健全。因此，无论对内还是对外，武力的威慑就很有必要。又根据越南的地理形势，东边是大海，北边是中国，西边是高山，这三个方向都没有发展的可能。

2.越南讨伐占婆的经济诉求

越南攻伐占城，可以掠夺物品和财富，这是早期越南封建王朝的经济来源之一。因为李陈朝时期越南官僚机构的尚未发育成熟，还做不到完全靠租税充做稳固的经济上的统治基础。并且，当时土地私有制还不是十分发达，占主导地位的依然是土地国有制，国家的大部分财政收入来自于国有大田庄。

新侵占的占城地区，国有田庄很多。1044年，“获驯象三十余，生擒五千人”，“俘占城王作斗之妻姜及宫女之善歇舞能为西天曲调者””多人。1069年，伐占，“获其主制矩及其众五万人”。1252年，“获占城主之妻布耶罗及其臣妾人民而归”。这些被掳掠而来的人没有人身自由，被迫进行着高强度的劳动。

12世纪摩洛哥地理学家伊德里西的记录，证实了占婆商业的繁荣，“占婆国王拥有很多肥沃的海岛，这些岛屿被衣田和牧草覆盖，生产象牙、樟树、肉豆蔻、丁香、沉香、小豆蔻以及其它一些在这里可以发现本土的物品。这里拥有大规模的商业和广泛的知名度，中国的商船在这里集合，在从这里到起航去其它地方，印度的国王们不曾拥有与其相媲美的领地。”“越南倾美于占婆王朝从海外贸易中获得的巨大利益，便以武力掠夺其港口，以满足本国的经济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