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薄命,一生三嫁蔡文姬,曹操为何不娶她,反而给她找如意郎君

公元207年,在匈奴的蔡文姬被曹操以重金赎回,临行前,她的两个孩子哭得撕心裂肺:“母亲,你当真这么无情,要弃我们而去?”蔡文姬闻言已是泪流满面,但她还是狠心地推开孩子,转身决绝地上了马车...

雪,在茫茫的旷野上簌簌地落着;天,极度地冷,滴水成冰;天地之间,莽莽苍苍,一任寒风呜咽、摇撼。天地间的寒冷,更加增添了心中的悲凉。

蔡文姬

蔡文姬是汉末大儒、史学家兼文坛领袖蔡邕的女儿,博览经史,既博学能文,又善诗赋,兼长辩论及音律。尊贵的身份、过人的才情并没有给她带来好运,反而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受到命运的捉弄。

动荡的年代使她从小便常常与流放、逃亡为伍,尝尽了人生的悲欢离合。十六岁时,她嫁与河东世族卫仲道,夫妇二人志同道合、异常恩爱。然而好景不长,一年后卫仲道因病死去。后因中原战乱,她与许多被劫掠来的妇女一同被带到南匈奴,并被左贤王纳为王妃。她的第二次婚姻持续了十二年,育有二子。建安十三年,曹操以重金从南匈奴将她赎回,嫁给了屯田都尉董祀。这是何等坎坷的人生遭遇啊!

百官端坐的大殿,神情憔悴、鞋袜尽失的蔡文姬向曹丞相祈求,她情愿用那悲壮的笳,再为主公演奏一曲悲愤的诗,只希望主公那无情的屠刀,能留下她丈夫那颗低贱的头......这当然是为了董祀,然而更多地是为了她自己:原来对妻子颇为不满的董祀,因感念救命之恩,此后终生善待妻子。

“文姬归汉”的故事历来被传为美谈,人们常借以歌颂曹丞相的文治武功。然而“回归故土”与“骨肉团圆”都是人生最美好的愿望,她却不能两全,真真可叹可惜。

近泪无干语凄凄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

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

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

烟尘蔽野兮胡虏盛,志意乖兮节义亏。

对殊俗兮非我宜,遭恶辱兮当告谁?

笳一会兮琴一拍,心愤怨兮无人知。

《胡笳第一拍》.蔡琰

悲苦的琴声嘈嘈切切,几度欲停止,又欲罢不能。

刚刚弹起那胡笳的开端,灰色的过往,便从记忆的深处伸出了尖利的指爪,朝着蔡文姬心口的疮疤直袭而来。

悲凉的胡笳声幽幽咽咽,仿佛从往昔那令人窒息的时空传来。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从汉末开始,天下大乱。宦官、外戚、军阀相继把持朝政,农民起义、军阀混战、外族人侵,战乱频仍。“千里无鸡鸣”,人烟何其荒凉。“生民百遗一”,直言战乱造成的人口锐减。

不幸的蔡文姬就生逢这乱世。

幸而,她有着一位精辞章、通数学、晓天文、善音律,且在中国历史上称得上是大学者的父亲一蔡邕。在这不幸的年代,她非常有幸能有这样一个身为大学问家的父亲。

因了父亲的遗传基因以及耳濡目染,蔡文姬很小就博闻强识,诗赋俱佳,擅长音律,弹得一手好琴。六岁时,她便能隔着墙,听出父亲所用的弦是哪一根。

幸福总是像昙花一现那样转眼就消失了,因为时局的变化,她幸福的童年很快被打断了。父亲生性耿直,曾于山野间隐逸数载。“黄巾起义”时,董卓权倾朝野,为巩固自己的统治,刻意笼络当时名满天下的蔡邕,将蔡邕连升三级,后封他为高阳乡侯。如此迅速的迁升,很快引来了同僚的嫉妒。

于是,嘲讽和着难以躲避的暗箭,雨点一般射向蔡邕。董卓死后,心胸狭窄的王允认为蔡邕依然怀念董卓,而忘却了本应效命于自己的忠心。加之王允担心,擅长文墨的蔡邕会在历史的卷册上给自己加上难堪的罪名,就这样,把蔡邕给害死在监狱中。

父亲去世,使得蔡文姬的人生境况急转直下,她成了失了护翼的雏。

与此同时,“烟尘蔽野兮胡虏盛”,讲着胡语的匈奴人,由朔漠长驱而人中原。手提弯刀的他们,斩笋子一般斩下了男人的头,妇女、孩童如物品一般被一律装入马车带走。在敌人的营地,她们是俘虏、战利品,没有任何人格的尊严,稍有反抗,随之而来的便是毒打、詈骂、侮辱

蔡文姬也成了俘虏。作为知识女性,她比常人忍受着更多的屈辱。“志意乖兮节义亏”,她承受着双重屈辱的折磨:身为儒学大家蔡邕的女儿竟然“志意乖”,违背自己的意愿做了俘虏,于国于君都有悖忠义;身为女人竟然“节义亏”,做了胡人的妻子,有失节义。

再加上“对殊俗兮非我宜”,她无法适应大漠恶劣的生存环境,生存还是毁灭就成了摆在面前的首要问题。情意殷殷、心意拳拳,对故国之思便成为她生存下去的精神支柱。

生离、死别、战争、离乱,这是一个怎样的乱世?一个怎样凄惨的人生啊?飞逝的时光里,凄怆的人生旅程,弹指一挥之间便成了虚无的过往。

旷野无边眼迷离

戎羯逼我兮为室家,将我行兮向天涯。

云山万重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扬尘沙。

人多暴猛兮如虺蛇,控弦被甲兮为骄奢。

两拍张弦兮弦欲绝,志摧心折兮自悲嗟。

《胡笳第二拍》.蔡琰

杂乱的思绪略作停顿,笳拍之声再次奏响。

飞驰的马车在旷古的草原上悲伤地颠簸,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一路上,四起的硝烟和遍地白骨,寒霜一般逐一扑人文姬的眼帘。

身后,故土在一点一点远去。亡父的悲伤,丧夫的痛楚,还来不及洗尽她迷离的泪眼。命运,又携着她的惊魂未定,再次将蔡文姬推人了蛮人的营帐。

从中原到西域,战争与血腥席卷了整个中国大地。在俘虏中,绝大部分是女性,她们被当作战利品分配给了匈奴的男人做奴、做妾。

行行重行行,戎羯们把这些俘虏带到远在天涯的他乡异国,让他们与故土相隔云山万重。不少神情漫漶的双眸,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周围的环境,便随着这里恶劣的气候,一同掩埋于无情的大漠中了。

所幸蔡文姬自小过着颠沛的生活,儿时的她,便跟随父母天南海北地逃。她曾在父亲走出死牢之后,哇哇啼哭以泄不满;曾在父亲流放的旅途上,稚拙地蹒跚学步。她将高大的父亲视作学习的榜样,又从父亲那里汲取智慧与勇气。

因了儿时艰苦的磨炼,虽然初到这蛮荒的世界,蔡文姬也没有害怕。草儿一样坚韧的她,也早已习惯了与逃亡和恐惧为伍。

在被俘的人群里,她的眼神是湖水一般的静。除此,还有她的旷世才学,在幽暗中聚作了一道闪闪的光,在她的身边环绕。于是,人们立刻发现了气质超群的她。

为了邀功,她被献给了左贤王。

被俘为奴时,蔡文姬也曾试图逃走。夜幕降临的时候,她偷偷跨上胡人的马,一路纵马狂奔。

月光暗淡,夜色朦胧,远处依稀有山的轮廓,她以为那就是家的方向。

岂知,她的身后,嗒嗒的马蹄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原来,那个一身黑袍的男人一直紧跟在她的身后,他就是左贤王。

蔡文姬惊恐万分,只得停住了。

他们彼此凝望着。从蔡文姬的眼神中,他看到了迷茫、哀怨、无助,还有难以名状的倔强。在蔡文姬的眼中,左贤王和这众多的戎羯一样“暴猛”如“虺蛇”。

桀骜的蔡文姬还是跪在了他的营帐内。

橘红色的油灯下,尽管她面容憔悴,不施粉黛,未饰华服,但举手投足之间,仍然难以掩饰优雅的气质。在左贤王的眼里,她就是一块不曾雕琢的璞玉,简直是灿如春华、皎若秋月。

清秀、温婉、含蓄的她,是他早就梦萦魂牵的中原女子。她的名字,他其实早有所闻。对她,他也一直在寻觅可以相见的机会。

对于左贤王,蔡文姬谈不上爱,更说不上有什么情。毕竟,蔡文姬曾与先夫卫仲道夫妻恩爱,琴瑟和谐。而与左贤王,他们言语不通,她也只是他的战利品,一件可有可无的物件。

蔡文姬的逃逸,左贤王丝毫没有提及。身型粗犷的他,在与蔡文姬四目相对之时,除了眼里有温润的光,便是满脸的绯红。

左贤王的身边早已有诸多妃嫔。可蔡文姬的卓绝气质令他当即做出决定:纳为王妃。

他不需征求对方的意见,既然俘了她来,她便是他的人、他的物。

女人,可以打、可以骂、可以杀,但是可怕的侮辱,则是女人本性上最后的生命尊严的泯灭。蔡文姬诗书满腹,识礼仪、明廉耻,但是当文明遭遇野蛮,给人的感觉更多的是无奈。

洞房花烛夜,蔡文姬的目光呆若死水。

起初,蔡文姬也曾誓死反抗。但早已习惯了用武力征服女人的左贤王在她面前,却是温言软语,若湖水般荡漾。他宽容地包容着蔡文姬的一切。

俘获几个战俘,对于强大的左贤王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可在获取一个女人的欢心时,左贤王沉思了。

为此,在营帐里,他为她备下了那把蔡文姬曾在故乡弹过的“焦尾琴”,又在蔡文姬的面前炫耀着自己的所有长处:他为蔡文姬表演自己百步穿杨的箭法绝技;将弱弱的她抱上高大的战马,巡视自己的属地胡骑兵团的威武阵容;还带着她奔走于属于他的领地的各个部落.

如此高规格的恩遇,足可以瓦解任何一个防线高筑的心灵堤坝。但令左贤王失望的是,很长时间他都没见过蔡文姬的一丝微笑。


无人的时候,蔡文姬常常会想起牧羊的苏武。那是天汉元年,奉命出使匈奴的他,被匈奴贵族扣留在了异域。为了回归家乡,他十九年持节不屈,终因鸿雁的传书,才得以荣归故里。

需要怎样的坚毅信念,他才能守住那柄爱国的节操之剑?苏武是她的精神支柱,更是她学习的榜样。蔡文姬这样想着,行为间也渐渐地模仿着。只要意志坚定,返回家乡只是时间问题。所以,纵有千难万险,蔡文姬依然只求活着。

因为,活下去,便是希望!

一任东风作母慈

我非贪生而恶死,不能捐身兮心有以。

生仍冀得兮归桑梓,死当埋骨兮长已矣。

日居月诸兮在戎垒,胡人宠我兮有二子。

鞠之育之兮不羞耻,愍之念之兮生长边鄙。

十有一拍兮因兹起,哀响缠绵兮彻心髓。

《胡笳第十一拍》.蔡琰

思念着远方,家,是无尽的山高水长。满腔的愁绪里,蔡文姬的面容秋水一般凝重。

在左贤王的面前,蔡文姬从未流露过半点抱怨。她依旧寡言少语、温顺如水。只是,每一个月夜里,她在沉重的营帐里睡下时,听着塞外的寒风在猎猎作响,她眼角的泪便和她的心绪一样奔流不已。

夜晚,是令人心痛的长。干燥多风的异域草原上,除了满天的星,便是无垠的草。

大漠荒凉,诗书才学、贞节礼教、道德礼仪.....通通淹没在了不通的语言中。为此,蔡文姬强迫自己心中的惊涛骇浪,一定要幻化为平静无声的湖水。

低矮的营帐内,满是腥膻的牛羊肉味。还有干燥的风,刀剑一般地令她窒息难挨。蔡文姬就这样在落魄中苟且地活着。“我非贪生而恶死”,只是“生仍冀得兮归桑梓”,为了这样的信念顽强地活下去。“死当埋骨兮长已矣”,她魂牵梦绕的还是生养她的故土。

仰望苍穹,微不足道的她,一若红尘里因风而起的沙,在飘浮中随风远去。先父、先母、亡故的丈夫卫仲道的面容,一个一个在脑海里浮现。梦,勾起了她的思念,且令她心痛无比。

家乡,是高悬的屋檐,是柔软的细雨,更是春天里被雨水淋湿的长发。寒夜,低矮的营帐里,左贤王用双手接住了她的泪,命运却从他的指缝间流走。直到拂晓时分,蔡文姬仍未能未眠。

如果不是亡夫卫仲道羸弱的身体,还有他不断咳血的病症,令这个年轻的生命如此匆匆地命归黄土,或许,此际的蔡文姬,可能正在那片生她养她的土地上生儿育女、奉养公婆,过着平常人家的幸福日子。是谁和蔡文姬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

其实,女人的心,生来便是水样的软,只要一丝温暖,她便会妥协于对方的温婉之中。长久的生活磨砺,还有左贤王对她的一如既往的好,令蔡文姬慢慢妥协了。

蔡文姬开始尝试着与雄浑的荒漠融为一体。她换上了草原上的人所穿的宽大袍子,试着饮下满是腥膻味道的奶。闲余的时候,她还学习起那长长的笳,且将她哀怨的情,谱成了简单的曲,在牧民的中间传唱。

将自己融人了草原的蔡文姬,脸上慢慢生出了少许褶皱,沧桑被质地粗朴的衣裳掩盖。但旁人一看便知,这是一位长年经受塞外粗烈风沙吹拂的女子。


除此,一同改变的,还有蔡文姬的脑海里一些微妙的东西。她不再视夜幕下与她共枕的男人为敌。在他不注意的时候,蔡文姬还会注视着清立、挺拔的他许久。

尽管此时的她并不是他的唯一,但左贤王的如此恩遇,蔡文姬已安然接受了。

因为此刻蔡文姬的身体里,一个小小的来自于他和她的生命,正在萌芽、成长。

浑觉江南归却早

身归国兮儿莫之随,心悬悬兮长如饥。

四时万物兮有盛衰,唯我愁苦兮不暂移。

山高地阔兮见汝无期,更深夜阑兮梦汝来斯。

梦中执手兮一喜一悲,觉后痛吾心兮无休歇时。

十有四拍兮涕泪交垂,河水东流兮心是思。

《胡笳第十四拍》.蔡琰

胡笳的音凄凉透骨,依旧在呜呜咽咽地独唱。

流落塞外十二载,蔡文姬望眼欲穿地祈盼,终于等来了回归家乡的好消息。

“赤壁之战”以来,曹操经过几年卧薪尝胆、励精图治、休养生息,平定西凉,安定北方。这时,丞相想起了他年少时的老师蔡邕对自己的教导,在得知恩师的女儿还流落塞外时,立即派使臣为左贤王送来一对价值连城的白璧和千两黄金,要以此赎回被俘的蔡文姬。

其实,在早就设好的迷局里,蔡文姬只是一枚用来决胜的棋。先师故去,而先师家中的四千余卷藏书,也一并在战乱中遗失。但恰巧,蔡文姬的诗文绝佳,并且记忆力惊人。

家、丈夫、孩子,才是女人的真正的天空。被俘虏为奴,蔡文姬已顺从地接受了眼前的一切。此刻的她,正沉浸在为人母亲的幸福里。

她何曾想过,如今,在已与异域之邦有了解不开的血肉联系时,归汉的消息却来了。何曾想,自己的归汉之日,便是与两个亲生儿子的诀别之时。

经过数十载的异域生活,蔡文姬早已习惯了这里,所以,为人母、为人妻的蔡文姬动摇了。这里,有她可爱的孩子、疼爱她的丈夫、渐渐习惯的牧场,更有她刚刚学会吹奏的胡笳。回家的渴望,早已没有先前那般强烈。

这里,也是自己的家。

蔡文姬弱弱地向使臣表示,自己可否不用离开。家乡的故土,她已没有一个亲人,况且,这里有她两个孩子需要照顾。

她不愿意走,她要留下?

众目睽睽之下,蔡文姬泪流满面地向使臣一再祈求。可是携着丞相重金的使臣,一脸决绝。

丞相的命令毋庸置疑,使臣在一遍遍地催促起程。

蔡文姬的神色黯淡。尽管她是一介弱女子,她也知晓精忠报国、骨肉团聚的齐等量重。

她的身旁,匈奴首领左贤王,这个深爱她且与她共同孕育了两个儿子的丈夫,也蛮横地拒绝了使臣提出的令蔡文姬归汉的请求。

可是,此时的曹操已是军威大振,在北方享有极高的威望。他念及蔡邕无嗣,当然也在意蔡文姬的才华,因此不惜以重金令文姬归汉,并且声称,如若不然,会立刻发兵西域,扣押在曹操手中的人质也将一并命丧黄泉。

作为左贤王,他的利弊权衡,系着整个匈奴的安危。他又怎能被自己的儿女私情所左右?况且,他的右贤王响犁湖为单于,此刻还被扣留在曹操的邺城。

回归的期限一点一点逼近,左贤王与蔡文姬的营帐里,原有的温存已被归汉的诏令打包成了一个个硕大的行李,整齐地排列在营帐的一侧,整装待发。

帐外,憔悴的左贤王,低头不语。呼啸的风中,他只泪眼婆娑,躲在一旁不忍再见。

不知何时,阴沉的天下起了密密的雨。雨水冰冷,淅淅沥沥地拍打着营帐。萧瑟阴沉的风裹挟着雨,在空中乱舞,一若苍天的泪,在为这对悲痛中的夫妻道别。

临行的队伍前,蔡文姬刚要跨上马车,两个头戴毡帽的小孩便跑上前来,抱住了她的腿,闪着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问蔡文姬:“母亲,您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我们舍不得你走。”

蔡文姬心如刀绞。

何时回来?她无言以对,只得转过脸去偷偷拭泪。

她是男人手中一件不得不舍去的物,是战场上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她身不由己啊!

荒漠之风,把玉一般的脸吹痛,用手一摸,留下的却是粗糙的岁月痕迹。

家既迎兮当归宁,临长路兮捐死生;儿呼母兮号失声,我掩耳兮不忍听;

马车终于前行了。两个孩子开始号啕大哭,队伍一旁的左贤王将手中的弯刀捏了又捏,却不能再有其他动作。

丈夫、孩子被她永远地甩在了马车的后面。

在风雨的呜咽里,三个悲泣的身影越来越小。马车上,孤独的蔡文姬已泣不成声。她不敢睁眼,更不敢回头。她生怕就此转过身去,便会跳下马车,去撕毁使臣的诏令,返回两个儿子的身边。

凄风,依旧在呜咽地吹;苦雨,还在簌簌地下。

此去一别,生死两茫茫。

思乡何是乡

十六拍兮思茫茫,我与儿兮各一方。

日东月西兮徒相望,不得相随兮空断肠。

对萱草兮忧不忘,弹鸣琴兮情何伤!

今别子兮归故乡,旧怨平兮新怨长!

泣血仰头兮诉苍苍,胡为生兮独罹此殃!

《胡笳第十六拍》.蔡琰

重归故里,这多亏了曹丞相相救。现在,她不再是受人冷眼的俘虏,而是堂堂正正的生于斯长于斯的汉家女儿了。

可是,如此生硬地与骨肉离别,无异于再次将孱弱的她,击打得千疮百孔。

故乡只是尘封在心底的记忆里,拂去岁月的烟尘,它依然那样清晰:那高大的屋檐,宽阔的书案,堆积如山的藏书,还有那架与之相伴的“焦尾琴”。然而,当蔡文姬真的回到令她魂牵梦绕的故乡时,故乡的一切好像都被战乱岁月风蚀殆尽了。

可是故乡,明明应该有她的两个嫡亲的儿子,茫茫的草原,还有与她相处了十二年且对她一往情深的夫。

何处才是自己的故乡?蔡文姬感到迷惘。


两个可爱的儿子,是她的心,也是她的肉。分别的时候,蔡文姬从两个胡儿的头上分别剪下两缕头发贴在了自己的怀中,好令自己在思念的睡梦中,抚摸着他们一天天长大。

思念来袭的时候,蔡文姬感到了彻骨寒心的痛。她无法忍受、又无处宣泄,只得握着这两缕细细的头发,撕心裂肺地哭!

大殿里,曹丞相专程为归来的蔡文姬设下了洗尘的酒宴。

席间,曹丞相令人为蔡文姬换去了匈奴的衣裳,洗去了一路的风尘。又担心归汉以后的蔡文姬生活孤苦,他还亲自为蔡文姬物色了丈夫的人选。

一代霸主曹公,曾经“奉天子以令不臣”,他统一了中国北方,也想在历史的卷册上,给自己留下一个好名声。

而且,蔡文姬的父亲蔡邕生前与友人合撰的《后汉记》,是蔡邕历经二十余年,殚精竭虑的一部半成品。因为蔡邕一生多难,未能完成这项巨大的工程,其文稿也大多散佚。花费如此重金赎回蔡文姬的用意,曹丞相不便明说。他只是把蔡文姬视作恩师的遗孤,一味地对她好。

曹丞相为蔡文姬精心挑选的夫,名为董祀,仪表堂堂,学识渊博,自视甚高。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娶的会是一个比自己年长六岁,并且是已经结过两次婚、生过两个胡儿的中年妇女。

此时的蔡文姬也确实青春渐逝,历经了战乱之苦,失去双亲,且与两个夫君、两个儿子生离死别。苍老携着无形的刻刀,在她心灵的深处一刀一刀地雕刻着沧桑,已在她的鬓发、眼角等处一点一点刻下难以磨灭的印迹。

这样的指婚,董祀难以接受,但他更不敢违抗。

在新婚的丈夫面前,蔡文姬不仅憔悴,而且甚是自卑。对方风华正茂,而自己已是残花败柳,再加上日夜思念两个远隔千山万水的儿子,蔡文姬时常神思恍惚,懒于衣着,更怠于梳妆。

此后相当长一段日子里,蔡文姬将所有精力都放在整理父亲遗著的工作中,以不负曹丞相的期望。

邺城秀美,坐落于城中的文昌阁典雅静谧,这是蔡文姬归汉以后的居所,也是她续史的公案所在。她的书房里,《诗经》、《易经》、《春秋》、《乐府诗集》、《太史公书》等史料典籍摆满了书架。那架“焦尾琴”,则默默地立于书房一侧,与她相伴相依。

丞相的命令,让蔡文姬一刻也未停滞。三度春秋,窗前的叶儿黄了又绿,绿了又黄。她续写了父亲的《汉记十意》,又用数月时间完成了父亲的《律历志》、《郊祀志》等。

此时,曹操的案前已放满了蔡文姬默写的几百篇书稿,这是曹操与蔡文姬为保护古代文化做出的极大贡献。

余生有期渐相依

胡笳本自出胡中,缘琴翻出音律同。

十八拍兮曲虽终,响有余兮思无穷。

是知丝竹微妙兮均造化之功,哀乐各随人心兮有变则通。

胡与汉兮异域殊风,天与地隔兮子西母东。

苦我怨气兮浩于长空,六合虽广兮受之不容!

《胡笳第十八拍》.蔡琰

第三次婚姻,最初并不尽如人意。强扭的瓜毕竟不甜。

丞相的指婚,董祀不敢违背,但他骨子里却是无尽的厌恶。他以冷漠的颜面面对蔡文姬,对曹操的安排做着无声的抗议。

人前,董祀耻于与蔡文姬交流,生活里,无论何种场合,董祀皆以出言不逊的姿态愤世嫉俗,发泄不满。就在蔡文姬的史稿交付的当日,丞相府里却传来了董祀犯罪当死的消息。

写书撰文,本就劳心劳力。默写的四百余篇文章,是父亲所著的《后汉书》里大部的片段。因为工程巨大,且要文无遗落,这一切皆使蔡文姬神气消散,气力全无。当得知了丈夫将被处以死刑的消息,经历了数次亲人离别的她,恐亲人离去的悲剧再一次上演,无疑焦虑万分。大雪飘飞的天气,她连鞋袜也来不及穿,便直奔丞相府。

当着百官的面,头发凌乱的蔡文姬一边向曹操磕着头,一边凄凄地请求他的原谅。尽管蔡文姬与董祀的婚姻并不和谐,可她更知道她不能再度守寡,她不能失去这个生命中的依靠。

蔡文姬蓬首跣足,情辞哀苦,百官无不动容,更令曹操心生不忍。他命人取来头巾和鞋袜为蔡文姬换上,又派人追回了判决的文书,赦免了董祀的罪。

劫后余生,董祀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人活于世,不仅有情,还要有彼此的心。在生死面前,苍老的面容又算得了什么呢?董祀是曹丞相为自己博得好名声的交易筹码,而处在事件当中的蔡文姬又何尝不是?人过中年,再次面临骨肉分离,这样的痛,又有几人能受得了?

时光在历史的卷册上冉冉滑过。可知那遥远的塞外,那个失了妻的左贤王,又是何种模样?雨中的送别,已迷离了左贤王的眼,更淋湿了左贤王的心。

辽阔的草原上,面对着没有了生母的两个儿子的左贤王,一直在黯然神伤。每每独自一人的时候,左贤王便对着蔡文姬离去的方向默默地吹奏着胡笳。天高云阔,黄沙无垠。他凄怆的胡笳之音哀怨、悲凉,在空旷的天地之间缭绕、回环,如若蔡文姬悲愤的诗:

嗟薄祜兮遭世患,宗族殄兮门户单。

身执略兮入西关,历险阻兮之羌蛮。

山谷眇兮路漫漫,眷东愿兮但悲欢。

冥当寝兮不能安,饥当食兮不能餐。

常流涕兮眦不乾,薄志节兮念死难。

虽苟活兮无形颜,惟彼方兮远阳精。

阴气凝兮雪夏零,沙漠壅兮尘冥冥。

有草木兮春不荣,人似兽兮食臭腥。

言兜离兮状窈停,岁聿暮兮时迈征。

夜悠长兮禁门扃,不能寝兮起屏营。

登明殿兮临广庭,玄云合兮翳月星。

北风厉兮肃冷冷,胡笳动兮边马鸣。

孤雁归兮声嘤嘤,乐人兴兮弹琴筝。

音相和兮悲且清,心吐思兮胸愤盈。

欲舒气兮恐彼惊,含哀咽兮涕沾颈。

家既迎兮当归宁,临长路兮捐所生。

儿呼母兮啼失声,我掩耳兮不忍听。

追持我兮走茕茕,顿复起兮毁颜形。

还顾之兮破人情,心恒绝兮死复生。

《悲愤诗》·蔡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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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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