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性心理小品 了解异性心理的差异」155—168（全书完）

55．金钱与年纪

如果你是一个穷男孩，你有时会担心自己明天是否有足够的钱吃饭。以后，你会担心是否有足够的钱念书。等到你成人了，你有时会担心是否赚足够的钱养活妻子和孩子。甚者，你会忧心孩子的教育费。然后，有一段时间你会忧虑扶养你家人的事。如果你患了重病，你会衡量寿命以及你所能处置的储蓄。最后，你会忧心的事是: 留下足够的钱，让你的家人能无忧无虑地生活，不用付给政府太多的遗产税。

156．抱怨

我们两人只是闲谈着——一个老年人和我，坐在中央公园的一张长椅上。「你大约是我的年纪，是吧？」他说。「你知道，前天我才真正了解：年纪增长会如何改变我们。我年轻时，甚至在中年时，都习惯去注视那些在我面前走着或朝我走来的女人的腿。我特别对她们的鞋子感兴趣，而高跟鞋的咯咯声使我着迷。现在不然了！……这是很自然的，但不止是如此。现在我是看男人的鞋子。我告诉你原因吧：我的脚痛；它们要我的命。我试过各种穿在脚上的东西和鞋子，但都没有用。我现在注意看男人穿什么种类的鞋子，奇怪他们为什么走得很舒适而没有怨言。为了对女人感兴趣，为了跟随她们，你就必须成为一个会路的人——『一位健步的人』，如同法国人所说的。」

157．老年与阅读

年纪大的人时常不喜欢读小说。长篇小说和传奇时常使他们没有耐性；他们不再喜欢爱与恨的感情过程中所出现的起伏变化。就我们所知，老年人仍然阅读神秘故事(如果写得好)，他们阅读神秘故事不是为了感情的刺激，而是因为这些故事提出谜题让人去解，并且诉诸知性方面的好奇心。我们在年轻时对「热情」感兴趣，并且在阅读中以「代偿」的方式满足这种兴趣，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这种兴趣就为知性的兴趣所取代，一直到知性的兴趣也消失为止。

158．老年人和青年

只有那些有事情可以期待的人，才会过着一种充裕的生活。那些只生活在回忆中的人，过着一种虚幻的生活。「创世纪」中的那个故事有一种深层的意义，我是指罗特(Lot)的妻子回头看，结果变成了盐柱。如果我们适当地加以了解，这则传说是在告诉我们说：一个只剩「回忆」的人，就是接近无机的状态，会变得像石头一样。

年轻人对于心智的滋养有一种急切的渴望，特别是对于新奇的事物更是如此。等到一个人年纪大了，这方面的欲望就会减少。老年人无法咽下，也无法消化人们提供给他们的新思想，他们只能小口地吃，好像他们有心智上的假牙床，无法咬掉大片的东西。他们怕所咬下的东西非他们所能嚼得动。

年老的女人获致了很多实际的智慧，她们时常悔恨自己不再能够在自己的爱情生活中使用这些实际的智慧。但是，她们却能够在有利于女儿和孙女的事情之中使用这些实际的智慧。然而，当她们这样做时，她们的意见却被认为相当地陈旧和落伍。年老的女人忘记一件事，那就是: 爱情方面的习俗也会改变的。她们所认为的智慧可能被新的一代认为是愚蠢。

生活在一起很多年的丈夫和妻子，脸孔都很相似，这是不可否认的，可能是不同的生理和心理因素结合在一起的结果。婚姻生活是一种不断的妥协，形成两个伴侣之间的互相适应。这种最终的适应当然在两个人的脸部表情和脸相之中留下迹象。还有一种生物学上的推测是这样的：随着老年的到来，女人在脸部表情方面变得较男性化，而男人变得较女性化。

当蜡烛烧到只剩一点点时，我们就体认到——但太迟了——我们过的是一种「半生活」。这是生活吗？或者这只是茫然过日子？蜡烛已经几乎燃尽了，而它却没有发出足够的热或光来看清事物。我在镜中看到人变得那么模糊；是我自己呢？还是一个陌生人？啊呀，甚至已经没有足够的光来认识自己了。

159．讲话

当你年轻时，你想讲很多话，并且你有时说出心中真正所想的话。当你年老时，你想说出真心话——如果你想说的话。

160．逃

我们全都在拼命地跑着：那就是说，我们是逃离死亡的亡命之徒。当我们为自己的生命而奔跑时，我们知道死亡会赶上我们。如果这是确实的，那么还有什么事情仍然有疑问呢？只有一件事：死亡何时赶上我们？

161．印象

只要你年轻，你就会有很多生动的印象，并且你会欣然接受这些印象，迅速吸收它们。当你年老时，你就会越来越少有印象，越来越不会留下印象。我心中想起一个比喻: 首先，你的心门大开，每个到达的人，每件到达的东西都受到欢迎。以后，门只是半开，再以后，只是微开，一直到最后，门关起来——不是「碰」的一声关起来，而是无声无息地关上。

162．老年人

活到九十四岁的萧伯纳有一次说，老年人是危险的，因为他们没有未来。就理论而言，这是正确的: 老年人不再害怕；他们能够轻视所有的传统，他们能够说出可怕和惊吓人的事情——如果他们能够的话，也就是说，如果他们有心情说，并且还能够说的话。但是，他们时常不想表达那些大胆的真理，并且有时他们已经无法陈述那些真理。萧伯纳最后所写的作品，很少得助于他老年的机智，并且有时显得很幼稚。老年人是危险的，这是真实的，老狗也是危险的，牠们会攻击毎个入侵的人——如果牠们不会累得跳不起来，如果牠们的牙齿完好无缺。这些老狗充其量只能吠叫，并且因为牠们的感官不再像以前一样，也就是不像以前那样灵敏，所以牠们有时会吠错人。

歌德的「格言与沉思」中有言: 「一个人年老时，他必须做比年轻时更多的事。」这句话在心理上是否正确，很值得怀疑。对于已经疲倦的老年人而言，这句话更值得怀疑。除外，情况之所以是如此，似乎是因为急着要在夜幕低垂之前把载运干草的马车驶回家。

163．杯子与酒

心理学家会喜欢一位英国作家的一句机智话: 我们并不是在年老时把罪恶留在后面，而是罪恶在年老时把我们留在后面。心理学家在沉思这一点时，可能会用「驱迫力」来取代「罪恶」，因为「罪恶」和「美德」两词与心理学家的思想方式格格不入，就像它们与观察动物行为的动物学家格格不入一样。

无论如何，伴随着年老过程而来的是: 我们的驱迫力所特有的那种紧张状态会减轻。我们的欲望不久就会减少，我们的性能力也是如此。然而，与这些驱迫力有关联的一些情绪也会减少强度，并且慢慢消失。一般来说，我们也失去我们的恶德所具有的力量。年老过程的超然状态(心理学家称之为「感情的解约」)不仅减少我们憎恨的能力，也减少我们爱的力量。

称老年为第二童年是错误的，因为孩童都充满冲动和欲望——尽管冲动和欲望多么支离破碎和短暂。萧伯纳说得多么对！他说，青春在年轻人身上浪费掉了！年轻人不知道我们老年人羡慕他们什么珍贵的特性。老年的歌德在回顾自己一生时，对年轻人说出了一些具有实际智慧的话：

wen’sdir’s in Kopf und Herzen schwirrt，

Waswillst du Bess’res haben?

Wernicht mehr liebt und nicht mehr irrr，

Derlasse sich begraben.

自由翻译出来的意思是：

除了「被人驱迫」，「感到迷乱」，「显得匆忙」之外，

你还想要什么更美好的东西呢？

凡是不再爱，不再犯错的人，

不如死了，埋了。

当驱迫力的压迫性强度消失时，愉悦就离开我们，而「生之欢悦」也越来越减弱。前天有一位七十四岁的女人对我抱怨：「我还记得我当时多么喜欢把公寓整理得非常整齐，使里面的每样东西看起来都很不错。而现在，我甚至不再喜欢去照顾我的花了。」我们应该提醒年轻人这件事，应该告诉他们说：「享受啊，享受！」

一个著名的德国作家佛雷德利区•赫伯尔(Friedrich Hebbel)在回顾自己的一生时说：「先是杯子不见了，然后是酒。」

164．年轻的人，年老的人

如果年轻人对于世界没有一种理想主义的概念，那么他们就很可怜。他们就像一些人，相信世界是终止于他们的村庄的界限。反之，理想主义者的老年人也同样是可怜的。他们可比喻为孩童，想象自己可以随意旅行太空。每个年纪的人都有其对世界的适当观念；年轻人应该是理想主义的，老年人应该是现实主义的。

165．老年人与年轻人

今天，一九六二年六月八日，我在「莎蕾•苏伦斯」发表毕业演讲。经过华德校长介绍之后，我即席谈论「佛洛伊德在我们的时代」。我以下面的话做为结论：「看着你们这些年轻的女孩，我今日的情景可以比喻为一个旅人所处的情势，这位旅人的火车接近目的地，看到那儿有很多人将要开始一次旅程。一个并没有很多过去经验的『过来人』，向『未来人』致意。」

166．幻想

在我们年轻时，我们固持很多观念，怀有很多幻想，其实它们都是等于同样一件东西。最华丽的幻想当然是爱情的幻想，并且这种幻想也是最危险的。你年纪越大，你就会驱除和破坏越多的幻想，放弃越多的理想。当你变得很老时，你就几乎没有幻想了。幻想破灭，就像一个超过玩玩具年龄的孩童的玩具被毁了。最后，你把生命本身认为是一种会自我消失的幻想。生命如果没有幻想，它是否可以忍受，这是令人怀疑的。可能我们会成为没有任何玩具的孩童。

167．早

老年人不能睡得很长久。醒的很早，并且时常在想：「早起的鸟儿抓到虫吃。」但早起的鸟儿知道牠们的视力不像以前那样好，所以牠们甚至找不到虫，纵使牠们找到了，牠们吃了也无法消化。不久，虫一定会抓到牠们，把牠们消化掉。

168．生命

年轻人希望变化，并且当然希望自己所预见和追求的变化会更加美好。老年人希望一切都维持现状，不希望什么更好的事物。老年人保守，因为他所预见的变化只能是更坏的:疾病与死亡。尽管老年人有缺点，有缺陷，他们还是喜爱生命，或者至少尽可能活下去，忠实于「那母狗般的生活」(Cette chienne de vie，这句话引自德•色维妮夫人)，因为它是我们所知道的一种美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