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重事实之难：为什么舆论场越来越多的自说自话？

何为事实？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也许不是一个困难的问题。收入多少，看看工资单就行。今天吃了啥，看看外卖订单就确定了。爱人喜不喜欢自己，恐怕也没什么太多的猫腻，大不了测个DNA，一切都真相大白。

但是一旦涉及到公共话题，涉及到群体讨论的特点，事实就变得不那么清晰。比如美国的弗洛伊德事件，两次尸检，第一次结果说是吸毒引发的并发症而死，第二次说是窒息而死，死因的差别对于国家影响都会很大。如果是前者，那么警察甚至是冤枉的， 如果是后者，则会激发反种族主义的浪潮。现在美国的舆论都在自说自话，白人说白人的问题，黑人说黑人的问题，以至于死因也不是那么重要的话题，现实已经和舆论脱钩，事件不过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种族冲突的又一导火线而已。

对于现实，往往可以从两个角度来衡量，一个是直观的角度，比如说我看到某某做了什么事，听到某某说了什么话，写了什么东西，闻到什么气味。人的官能知觉，获取的是第一手的信息。另外一种，则是理性的角度，比如说社会收入调查得出的社会贫富差距太大的结论，比如统计学得出的居民人均财富的数据，比如70%的中国青年平均年龄在28岁就买好房的事实。这些事实都是理性推论出来的，而不是直接看到的。你可能看到穷人，流浪汉，也可能看到豪车、豪宅，但是这些个案并不能反映社会现实，但是社会收入调查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背后是经过入户调查数据和分析理论共同得出的。

比如苟晶事件，她本人确实夸大了事实，官方调查之后她自己也承认了，但是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的人为她呐喊助威呢？因为她的个案也是真实存在的，不但她一个人，而且还查出了很多其他的人。她确实触及到了社会问题，那就是高考的不公平，社会规则的不完善。高考是中国人最大的敏感点，因为每一个父母都望子成龙，如果得知很多人辛辛苦苦的成绩能够被别人获取，那不是很可怕吗？

当然也有很多人说她哗众取宠，欺骗媒体，误导舆论，这就是从纯粹事实的角度出来来批判她。

再比如东莞农民工在东莞图书馆留言引发的社会讨论，这本来就是一次很平常的留言，博物馆、展览馆、图书馆等公共场所都会有这样一个本子在那儿，淘宝网，豆瓣网、大众点评等更是充满各种用户的点评。这样一个普遍存在的事实，为什么一位失业的准备离开东莞回老家的农民工的留言，能够获得大家的关注呢？就像旭日阳刚唱《春天里》，他也触及到了很多人的痛处：疫情当前，多少人失业，多少人漂流在外辛辛苦苦，想定居却无法留下的苦楚。乃至那些成功人士，也难免回想起曾经落魄时的样子。如此激发了大家的共鸣，个体的事实也就成为了大家认可的一个社会事实。

当然，也有很多媒体执着于宣传东莞的图书馆建设做的多么好，文化服务多么普惠。

这也让我们看到了一个观察事实的角度：那就是任何人看待事实都是有立场的。对于美国警察压死黑人，黑人天然的立场就是黑人是无辜的，白人是邪恶的，而白人有很多天然对黑人有偏见，因为美国的犯罪率黑人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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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比如，苟晶事件也已经越来越立场化，意识形态化，变成了两个群体的斗争，一个是恨国派，一个是爱国派。大家可能不再关注事实，而是关注事实背后的意义。这才是他们最想听到的，最想争辩的。但这会导致另外一个极端，那就是罔顾事实，混淆事实，所有的问题都往立场上扯，那么很多事实就变成了阴谋论，表面上看起来是这么回事，其实内藏玄机。比如韩国首尔市长自杀，很多人以为是左派道德理想主义的虚伪，自称民权运动者却骚扰弱势群体。而也有人认为是美国在背后捣鬼，试图破坏韩国的政治，维护财阀体制。

有了事实，有了立场，也就会导向行动。所有的行动都是事实先行的，掌握了事实，也就掌握了行动，掌握了行动，也就掌握了改变社会的权力。如今的时代，事实可以被无限包装，理论可以被无限解说，最后讨论也就缺少了共同的基础，大家自说自话，不相信对方的一个词，一句话。

人类天生是有差异的，比如说西方，二战之后形成了左右两派的政治观点，左派相信大政府，平等为先，右派相信小政府，自由为先。但是左右两派都承认社会不平等的事实，只是左派认为需要国家来通过扶贫致富来平衡，否则所谓的机会平等就会流于形式，毫无意义；右派认为不平等才能激发社会活力，我们需要做的是维护公平的竞争体制，机会平等而不是结果平等才是最重要的。

左右派的争端反反复复，在欧洲形成了中间派的立场，互相让步，在美国则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轮流做总统。社会没有因此而分裂，互不信任，而是适可而止，和而不同。

如今的舆论环境越来越极化了，自说自话，互不信任，各自为战，互相攻击。而说到底，就是大家对于事实已经缺乏尊重，对于显而易见的东西，反而看的模糊。